年初二,回去看奶奶,以及姥姥一大家。亲人,却是聚少离多,过年的时候应该是聚的最齐的时候了。这算是现在还剩的最标志的年味了。也想分享一下下面这篇徐则臣的文章。
与自然息息相关的时间感,是年味中不可或缺的那一味。
三百六十五天地往前赶,一抬头,又到春节了。年复一年,时间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有了加速度。小时候掰着指头盼年来到,一月月,一天天,一分一秒,能听见时间咔嚓咔嚓沉着走动的缓慢之声。现在不行,一路狂奔,一抬头就是年,时间完全失去了该有的概念。
没有了时间感,就没有了仪式感,年味似乎就跟着“淡”了。古人过年应该不是这样。一家人五湖四海地聚到一起,太阳西斜就守在沙漏前,倒计时一般数着最后流出的沙粒。时间是沙在漏水在流,一粒粒一滴滴,看得见摸得着,不像今天的钟表,一圈圈转下来,还徘徊在老地方,奔波也形似不动。古人一年下来,流出的沙聚可成塔,滴出的水积可为河,时间是具象的,它时刻变化的形态一直提醒我们,正在向一个隆重的时刻迈进。
这个时刻如此重要,值得我们用一年中的三百六十四天来等待,因为它关乎我们的成长,过了这天增加一岁;关乎团圆,一家人聚在一起,看一看在离别的时间里,我们给这个世界留下过什么;当然,更重要的,关乎自然,关乎我们在大地上的收成,关乎我们与天文地理达成的和谐共识。就像人类发明了二十四节气一样,通过这些时间的一个个拐点,我们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我们丰足地活下去,我们努力做到天人合一。而春节,是二十四个节气之外,埋伏在人类身体和内心里的最重要的拐点和节气。因为跟土地跟自然的关系,古人隆而重之地对待每一个春之节日;每一个高兴的日子,我们都称之为像在“过年”。所以,“年”很重要。
而现在,大多数人已经从土地上走出来,五谷不分早不是新闻,四季的更迭怕也早已忽略。我们增减衣服,依据的不是体感的冷热,而是天气预报的摄氏度数;我们与草木的关系,也被简化为饭后散步时小区里的一段绿化带。时间最朴素的那个义项在今天其实已经消失了。守岁被电视上的春晚取代,迈向子夜的倒计时,更像是一场全民呐喊的娱乐。而“人”的在场如此重要,如果春节的自然性、身体性荡然无存,春节的本义也就无从谈起了。
那么,在今天,我们该如何重新找回年味?也许重新发现时间的自然属性是必要的路径之一。这不是说,转身回到沙漏计时、结绳记事的农耕时代,而是说,我们不仅要埋头赶路,还得抬头看天。“看天”不仅是想一想生活和工作中的问题与疑难,也要切实地看一看风流云散,看一看太阳升起来、月亮和星星落下去,看一看四时的雷电和雨雪。而埋头赶路,不仅要盯住自己的脚,也得看清楚脚下的路,看得见双脚和大地之间的关系,看明白自己的身心与阴晴圆缺、与四时更序、与逝者如斯的一一对应的关系。这种与自然息息相关的最直接、最根本、最身体性的时间感,才是我们的年味中不可或缺的那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