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我们把他留在回忆里,是为了要藉由他们来怀念当时的自己。
我知道有些人是无法忘记的,即使在我们成长之初他们就已经消失,但是他们永远被镌刻在我的生命线上,无法磨灭。
我的故乡在一个小县城,一个地图上都无法发现的地方,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从未露出过痕迹,而我正是我出生的地方,那么遥远,又那么朴实。
尤记得那一年冬天,凌晨,我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父亲在接电话,声音断断续续地,如十八世纪的打字机,拨动着人的心弦,那时,电话那边只简短地说了半句话,但并不见父亲这边传出一点声音,这样持续了三分钟,整理情绪似的,蹦出了几个字,我们立刻就回。那时天还未亮,父亲快马加鞭地骑着他用了很多年的,黑色的,依旧坚挺地,带单杠的自行车,往老家的方向赶去。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凌晨,我的曾祖父去世,很突然,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我只记得当时我年纪还很小,被母亲牵着,坐了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回了老家,直到下车那一刻,母亲至始至终从未说过一句话,只是紧紧抓着我的小手,我们走在回去的小路上,也许就在那么一瞬间,母亲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她开始抽泣,呼吸一上一下,当时幼小的我,从未见过母亲这样,慌张而不知所措,也开始哭起来,母亲觉察到我的状况,才开始克制住,拉着我走得更快,把那些还未醒来的天色迅速地丢在身后。
一回到家,整栋房子都笼罩着一股沉重而又压抑的氛围,此时我的眼泪已干,眼神变得空洞,却发现家里来了许多以前未曾见过的人,形形色色的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聚集在这个并不大的空间里面,有些表情严肃,像是刚哭过的样子,大概跟我的表情相似,有些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好像不断绝的蜘蛛织网,极个别地,眼泪如洪水不断奔涌,各样的姿势,因着我的曾祖父的缘故,汇聚在这个房间,围坐在曾祖父的棺材前,此刻的曾祖父却是最平静的那一个,安详地躺在那里,像沉睡的婴儿,嘴角还微笑着,我踮起脚尖,直直地望着躺在那里的曾祖父。
那时的我想着,躺在那里的人,我十分熟悉的,然而此刻,又是我所不熟识的。我印象里的曾祖父,是与我开玩笑的鲜活的人,是教我折纸的人,是我十分亲近的人,而现在,他就躺在那里了。我开始迷离,我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心里却又隐隐作痛,大概是曾祖父去了另一个地方,而那时候的大人们是不会跟小孩子谈论死亡的,而至亲至爱之人的死亡,他们就更忌讳了。只是那些大人们不知道的,小孩子敏感的心灵早已感知到那种无形的变化。只是他们不说而已。
第二天大人们开始举行葬送仪式,那时候葬礼还实行土葬,送曾祖父下葬时,需要严格按照至亲的辈分排列位置,小孩不被允许入列,最前面一排我的祖父与二祖父合手抱着曾祖父的遗像,小心翼翼地,生怕惊动了曾祖父,而父亲和两位叔叔站在第二排,而后就是这个大家族的女人们,紧随其后的,便是那些血缘上稍远亲近的,大家一步一跪拜,随着奏响的丧乐,哭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而哭声是从未断绝的,因为我太小的缘故,不能像那些大人们那样放声痛哭,我当时在二奶奶家平层的二楼,看着庄重的葬礼仪式,看到他们缓慢的挪动着,只能在一旁看着,直到我注意到曾祖父那惨白的遗像,我心中便一阵苦痛涌出,眼泪簌簌掉落下来,旁边的小孩们看到我如此模样,竟都笑了起来。
记忆中的曾祖父,总是戴着一顶深蓝色的圆毡帽,面带微笑,清瘦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不大却很有精神,每天坐在家里中堂门口的凳子上,从早到晚,大概是老了,全身都懒懒散散,只是喜欢微笑着,坐着,见到我们小孩儿们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都冒着火光,嘴里一直“哇哇哇”的乱叫,两只手也微微扬起,上下来回晃动,开心得像个孩子。
多年之后,回想起我的曾祖父,他有温和的脾性,朴实而又明丽的微笑,虽然脸上覆满了皱纹,但这些回忆总是越怀念越好,总以为它是世上最好的。因为我知道,他曾经并且一直都是我的可爱的曾祖父。
他不在的第一千个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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