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要草鞋吗?我们家的草鞋看看吧……”
东汉灵帝年间,在涿郡涿县,人们经常会看到一个少年在路边喊卖他的草鞋。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其实是西汉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更没有人能想到,几十年后,这个少年一举登天,成了三国蜀汉开国皇帝。
他就是我们熟悉的刘备刘皇叔,卖草鞋的故事也为我们熟知。
那汉朝一个权势显赫的王爷,他的后代怎么就沦落到了卖草鞋?这得从一项堪称千古第一阳谋的制度——推恩令说起。
西汉景帝即位后,采纳御史大夫晁错的提议,先后下诏削夺了部分诸侯国的封地,正式开启削藩。
当时最强大的吴王刘濞看着兄弟们一个个被撤被抓,坐不住了。于是,公元154年,野心勃勃的刘濞联合楚、赵等国,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动叛乱,是为七国之乱。
后由于梁国的坚守和名将周亚夫的出击,叛乱在三个月内被平定。
这一次叛乱,本质上这是中国封建时期两大最主要矛盾之一——中央与地方矛盾的爆发。
中央与地方,我们想当然地认为是上下级关系,从属关系。大部分王朝,确实如此,无论是秦朝郡县制、东汉州郡制也好,还是唐宋道路制、元明清行省制也罢,都是中央直接领导地方的体制,是中央集权制。
但是,在奴隶制社会时期,尤其是商周两朝,天下采用分封制,王室子弟和功臣被封为地方诸侯,他们在其封国内享有独立自主的权力,实际控制土地、资源,并服从天子命令,定期向天子朝贡,提供军赋和力役,维护中央安全。
而天子真正控制的,只是王都附近的一些区域,因为范围大、实力强,相当于一个最大的诸侯国,又有其他诸侯国源于道德和伦理的忠心,所以能坐稳位置,号令天下。
所以,当时的天下,谈不上统一,中央和地方是并列关系,不是上下级关系,国家只是个松散的邦联而已。
第一个打破这种局面的,是秦始皇嬴政。他统一了六国,废除分封制下的诸侯国,实行郡县制,建立三十六个郡,全天下都归他。所以,我们讲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统一的王朝,是秦朝,而不是夏朝(夏朝存不存在还是个问题)。
但是秦朝之后到了汉朝,历史又开了一回倒车。为保证刘家统治绵延万世,在设置郡县的同时,汉高祖刘邦大封同姓诸侯王,又建了很多诸侯国,企图壮大自己人,保护自己人。这种诸侯国与郡县并存的体制,称为郡国制。
这些藩王,往往骄奢淫逸,目无法纪,一旦势力强大后,还不听中央号令,对中央构成了极大威胁。尤其是前文讲到的吴王刘濞,是汉高祖刘邦之侄,就因为占据了丰富的铜矿资源,通过铸钱、造兵器,成了当时最强大的藩王。
一个有着印钞机和兵工厂的诸侯国,怎能不让中央、让天子如坐针毡?于是,削藩、叛乱、平叛接踵而来。
最后汉景帝胜利了,也使削藩工作顺利推进,几个强大诸侯国的领土缩小了,权力也变小了,中央与地方的实力天平,又向中央倾斜了。
可是,这几个诸侯被废除了,但还有其他好几个诸侯国,要是它们趁此坐大,成为新的威胁怎么办?
简单的办法,是直接撤了所有封国,可是一来都是自家兄弟,面子上过不去;二来这又是老祖宗定下的制度,不好乱来。
于是,到了汉景帝的儿子,汉武帝时期,一场表面上更温和、更好听,但实际上更阴险、更致命的改革,一个被称为千古第一的阳谋来了。
在古代,皇位优先由嫡长子继承,诸侯国也是如此,老诸侯王死后由嫡长子承袭王位和领土,其余儿子只能分得钱,不能继承身份和土地,这样可保证王国世代完整而强大。而汉武帝刘彻,就瞄准这制度的根基实施精确打击。
公元127年,为解决尾大不掉的藩王问题,汉武帝采纳主父偃的建议,颁布“推恩令”。
推恩令的规定是这样的:
①诸侯王死后,除以嫡长子继承王位外,可以推恩将自己封地分给庶子,建立侯国,由皇帝制定封号;
②庶子新封的侯国不再受王国管辖,直接由各郡来管理,地位相当于县;
③如果子嗣较少的,虚建国号,待其子孙生后分封。
这个制度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不管诸侯国执行不执行,王国都会内乱分裂。
如果你执行,你的嫡长子与次子、三子共同继承领土,那王国一分为多,再大的王国也变成了小国,根本无力与中央抗衡。你的庶子们捡了天大的便宜,还会对我感恩戴德,让我有个好名声。
如果不执行,你执意让嫡长子独占所有领土,那他也不会好过,因为兄弟们虎视眈眈,早晚会起来反抗,搞不好弄得家破人亡,这一脉都断了。你的小儿子不但不为你分忧,还成了我的坚定盟友,我都不用出面喊,他们就会帮我督促你执行政策。
你眼睁睁地看着诏令传来,这个所谓的“推恩”,实则是挑拨家庭矛盾的阴谋,但有苦说不出,只能乖乖执行……
妙!
于是各个王国分崩离析,分裂成多个小国,大的不过十余城,小的不过数十里,最终越分越小,干脆直接消失了。藩王们再也没有掀起过风浪,中央与地方的矛盾,中央获胜。
把阴谋说得冠冕堂皇,摆在台面上执行,真是高明!
到了东汉,虽然还有诸侯王,但国王毫无实权,权力掌握在宰相手中。
而其他王爷的后代,更是因为封国越分越小,最终消失,逐步流落民间,自力更生。比如刘备,已经衰微到只能卖草鞋为生了。
对了,那个写下“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陋室铭》的刘禹锡,也是中山靖王刘胜后代,跟刘备还是远房亲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