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有一种无家可归感是在大学的时候。从我的窗口望出去,每天可以看到一样的景象——深蓝色的夜空和站在我这个视角唯一可见的一盏操场上的路灯,我看着看着就觉得它想一个人,微微低头,发出橘色的温暖的光芒,孤零零地发光。我突然感受到一种孤寂。
就是在那几年我发现自己离开大城市根本无法生活了,建筑群耀眼的灯光,商场里各式各样的衣物,超市里满眼的食物当然还有像样的音乐会和话剧以及展览。我时常感到一种虚无,最开始我很不安,后来我将它理解成这个时代赋予人的空洞感和疏离感,我坚信这种特征在每个人身上都有,于是我明白这不是我的过错,我心里好受了很多。
每当这种空洞感袭来,去商场里逛一圈或者去一趟超市就能够缓解,如果是看一场话剧或者听一场音乐会或者参与某项有意义的学习,这感觉就能马上消失。然而我在消费之后完总有一种不安,觉得自己与瘾君子无异,我甚至不打算戒除。
最终这种空洞让我惶恐,我漫游在大街上开始思考解决办法,我想也许我可以努力建立一个家,其实我一直很乐观,对于失去归属这件事情,我很伤感但是不绝望。因而改变总是好的,只要你想有一个家,就可以有。想要和周围有联系,就真的做得到。于是很快,我就有了新的牵连,我身边的人开始了解我,我的个性,我的爱好,我的家人,这些都是我向他们说的,我经常提起这些,他们也和我提起,于是我就有了一些纽带。
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房间的阳台上,想着我自己和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呢?他们对我的说的又是不是真的呢?但是我很快就不想了,因为我觉得真假是不重要的,毕竟我只想和人建立一些联系,我只想有个家而已。
后来我终于结婚了,对方是朋友介绍认识的,表示很欣赏我,想与我共度一生,于是我就答应了。真是平静如水的日子,人人都说我们是幸福的一对,我们没有任何争吵。我没有任何一刻觉得他不好,而他总是觉得我是最棒的妻子,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女儿。他们都说女儿像我,几乎一模一样。可等女儿长到两岁,我们才发现她不能说话,是个哑巴。
女儿真是像极了我,简直一模一样,她不说话。那双大眼睛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不放,她的眼神真叫我毛骨悚然,她的眼神是要刺穿我身体的铠甲,直直刺进我的心脏。
那一天,女儿终于开口了,她说:“妈妈飞走了,妈妈飞走了。”
大家都跑来看,我的身体从心脏处裂开,我变成了一只蝴蝶,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