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不一样】之空间,以及伯乐主题写作之【小空间】。
我是一颗无花果,栖身在高耸的榕树枝叶间。
我的个头不大,果壳其貌不扬,果腔内的空间也很小,还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花柱。
环顾四周,其它草木竞相绽放花朵,争芳斗艳,引来蝴蝶和蜜蜂流连忘返。
再看自己,默默无闻,身边冷冷清清,在偌大的森林里毫无存在感。
所以,我时常感到自卑。
含蓄内秀的性格,让我把花柱深藏于体内,因此常被误认为不会开花。
其实,我是会开花的。
在我的果腔内,有三类花柱。一种是细长的雄花,一种是圆乎乎的雌花,还有一种是不会开花的雌花,也称为瘿花。
日复一日,我不停地生长着。
我体内的雌花发育最快,并率先绽放,散发出特殊的香味。
这气味绵延不断,满载着雌花的渴盼,顺着我的肚脐眼,也就是果壳下方的顶生苞片口,飘到果腔外,飘向远处。
不久后,一只体长仅为两毫米的小虫子,从远处徐徐飞来,怯生生地落在我的果壳上。
这是一只雌性榕小蜂,身上沾满了从其它无花果那里带来的雄性花粉。
她循着雌花的香味,找到了我的肚脐眼,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往里钻,试图进入我的果腔内。
可是,为了避免异物进入,我的肚脐眼长得很小,里面只留一个极其微小的孔,小到连榕小蜂也无法通过。
不出所料,她很快被卡在孔内。
随后,这只雌蜂焦躁万分,又抓又挠,愈发用力往里挤。
顿时,我感到又痛又痒,情不自禁夹紧了肚脐眼上的小孔。
咔嚓!
在孔壁的挤压下,雌蜂的翅膀折了,触角秃了,肚皮也扁了,就连腹腔内的体液也流了出来。
她动弹不得,只能无助且痛苦地呻吟。
正在这时,果腔内的雌花忽然亢奋起来,连花柱都在微微颤动。
看样子,它们嗅到了雌蜂身上雄性花粉的味道。
雌花晃动幅度越来越大,让我不由自主地松了一下肚脐眼。
噗嗤!
历尽千辛万苦,这只雌性榕小蜂,终于趁机进入我的体内。
然而,果腔内,处处是花柱,让她几无立足之地。
“好小的空间,太压抑了,简直让我透不过气来!”
遍体鳞伤的雌蜂,忍不住嘟哝了几句。
随后,她顾不上喘口气,便忍着疼痛,侧着身,在绽放的雌花间挤来挤去,蹭下身上的雄性花粉。
当她在我体内穿行时,我奇痒无比。
但是,当雌花被授粉那一刻,我又感到了满足和放松。
果腔外。
远处又飞来一只雌性榕小蜂,也落在了我的果壳表面。
很明显,她的身躯比先前那只大得多。
经过一番努力,她也穿过肚脐眼,进入了果腔内。
先来的雌蜂,很快发现新闯入的不速之客,顿时警觉万分。
“你是谁?现在离开这里,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她满怀敌意地望着对方,大声吼道。
见此情形,我不由心中一紧。
她们会不会在果腔内厮打起来?那样会弄疼我的!
只见后来的雌蜂先是一愣,继而露出惊讶的表情。
“小禾,是你吗?你的声音太像她了。”她迫不及待地问。
“你是大禾?你怎么也变成了榕小蜂?”先来的雌蜂不由一怔。
“是啊,我们的愿望都实现了,都变小了,甚至比我们以前的汗毛还小。”
听了这些话,我有些惊愕。
看样子,她们不仅熟识,而且曾经不是榕小蜂。
这是怎么回事?
她们接下来的对话,将我的思绪带回那个炎热且奇妙的夜晚。
在变小之前,大禾和小禾都是生活在河流中的河马。
那时的她们,是庞然大物,甚至可比肩大象。
她们拥有巨大的嘴巴,每天要吃掉几百公斤的水草。
虽然她们皮糙肉厚,但特别怕晒,在烈日下暴露一会便会中暑。
所以,在白天,她们选择藏身于清凉的河水中,只将眼睛、耳朵和鼻孔露出水面。
到了凉爽的夜里,她们才会沿着河岸觅食。
不过,随着旱季悄然而至,河流逐渐干涸,她们的生存领地越来越小,最后被迫和数十只部落成员一起,挤在一条很窄的河沟中。
炎炎烈日下,水位越来越低,河床外露,逐渐变成了泥潭。
为了守住仅存的宝贵活命空间,这些河马龟缩在淤泥中不敢动弹,不敢上岸觅食,生活如同炼狱般苦不堪言。
即便如此,持续的干旱下,泥潭面积也在不断缩小。
一部分虚弱的河马,被无情地挤出了泥潭之外,很快暴毙在烈日之下,引来饥渴难耐的秃鹫疯狂啄食。
大禾和小禾,仗着年轻力壮,守住了方寸立足之地,在泥潭中苦苦捱着日子。
夜晚,成了她们最期待的时间段。
那时,有满天繁星,有凉风拂面。
那时,她们才敢将脑袋和身体探出淤泥之外,一边舒展躯体,眺望星空,一边吐槽。
“太挤了,都快被挤扁了,全身又僵又麻。”
“生为河马很悲催,身子太大太笨重,还要挤在狭小的河道里。”
“不光是河流,在这个世界上,感觉到处都很挤。别说地面,就连天上都挤满了星星。”
“如果我们像虫子那样小,就不会这么挤了。”
“的确如此,如果能变成小虫子,那么周围的空间一下就显得大了,就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生活。”
“好期待啊!”
当她们畅想之际,在幽邃无垠的夜空帷幕下,一阵流星雨悄然划破黑暗,如同绽放的烟花,化作无数光粒,缓缓洒落。
顿时,夜空如梦幻般绚烂。
一瞬间,河马的烦恼与忧愁,似乎都被这璀璨的星光所洗涤,心灵回归纯净与宁静。
忽然,一颗流星飞离夜空,直奔她们所在的泥潭而来。
飞驰的流星,速度越来越快,看上去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
强烈的光芒让所有河马都陷入晕眩,仿佛进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重逢后,大禾和小禾的热聊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发现,在拥挤的果腔内,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快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姐,你也是在流星雨之后,才变成了榕小蜂吗?”小禾问道。
“是的,我们都如愿以偿了。”大禾点了点头。
“姐,那你为什么又跟着我来到这里?”
“我体格偏大,其它无花果都钻不进去,只有这个,才勉强挤了进来。”大禾解释道。
“姐,本以为变成小虫子,空间自然就大了,可现在看来,我们还是太天真。芝麻点大的榕小蜂,生活空间竟也如此逼仄!”
“是啊,太憋屈了!你赶紧闪开点,让我舒展一下身体。”大禾一边咕哝着,一边推搡小禾。
“姐,你什么意思?想把我赶到花柱之间的缝里?别忘了,这个果腔,是我先挤进来的!”小禾有些不满。
“我的话,你都敢不听了?”大禾面色一沉。
“我早就受够了你的颐指气使!”小禾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回应道。
“咋了?胆子肥了?看我怎么教训你!”大禾勃然大怒。
见到她们言辞越来越激烈,我意识到,一场厮打在所难免。
果不其然,体态强壮的大禾,率先发起了攻击。
不过,在空间局促的果腔内,大块头的她,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落于下风。
面对暴躁的大禾,小禾不敢迎击,只能在花柱间躲来躲去。
大禾侧着身,磕磕绊绊,艰难地挤过一株又一株花柱,却始终抓不到小禾。
不大会,她便卡在花柱之间的缝内,动弹不得。
“快拉我出去,否则饶不了你!”大禾边吼边挣扎。
但小禾始终袖手旁观,并未助其脱困。
大禾终于意识到,变身榕小蜂之后,她不再是小禾的对手。
可是,从大禾的吼叫中,我能够听出她的不服气。
身为河马时,她可是能够轻松拿捏小禾的。
她那张巨大的嘴巴强劲有力,咬合力惊人,甚至连狮子都惧她三分。
在别的河马眼里,她和小禾情同闺蜜,几乎形影不离。
有几次小禾独自外出觅食,她便感觉焦躁不安,四处去寻找她,并在找到后狠狠地教训了她。
这就导致小禾对她又惧又怕,再也不敢擅自离开她。
而如今,见大禾身陷囹圄,小禾鼓足勇气,小心翼翼上前,用前肢击打大禾。
“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她边打边喊,声音里充满委屈和不满。
看样子,她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周围花柱颤动不止,花粉随之纷纷扬扬飘落,让我体内阵痛不已。
“我哪里欺负你了?我对你不好吗?”望着愤怒且泪光闪烁的小禾,大禾疑惑不解。
“遇到鲜嫩的水草,我总赶走其他河马,让你先大快朵颐。还有,要不是我顶住其他河马的压力,把你留在身边,你早被晒死了。你为什么还这样恨我?”大禾越说越激动。
听到这番话,小禾停止了击打。
“姐,我不是恨你,我只是非常讨厌你的飞扬跋扈,你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
接下来,从她们的交谈中,我了解到,她们矛盾的根源,皆因河道空间过小所致。
首当其冲的,是排便。
身为河马时,大禾每天进食量很大,排便也很多。
在畅快淋漓地排泄时,为避免排泄口堵塞,她总恣意左右甩动那短粗的小尾巴,将新鲜、热气腾腾、且富含草料纤维的粪便,纷纷扬扬地抛向周围。
这可就苦了她身后的小禾。
由于河道内空间太小,小禾通常会小心翼翼地挤在她身后,避免直面前方暴躁易怒的公河马。
无处可躲的她,很快被甩了一身。
起初,她很生气,但也不敢发脾气,只能用力晃动身体,将污物甩落下来。
再后来,她就适应了,而且还学会了观察大禾的排泄口。
“姐,你的肠胃是不是不舒服?你瞧,这坨草叶只消化了一半,另一半还鲜嫩着,卡在半道晃悠呢。真浪费!”小禾善意地提醒。
“知道卡住了,还不赶紧帮姐拔出来?”通常,大禾并不领情,还会呵斥她一番。
除了排便,睡眠也是导致她们积怨的原因。
“和你挤一起的时候,我就经常睡不好觉。”小禾继续抱怨。
“为啥?”大禾不解。
“你……你和猛犸的动静太大了!”小禾有些不好意思。
“是吗?”
小禾的话,让大禾猛然想起她的雄性伙伴猛犸,还有他们亲热的时刻。
在小禾醒的时候,她不好意思让猛犸靠近自己。
只有听见小禾均匀的鼾声时,在她的许可下,早已急不可耐的猛犸才会悄悄地摸到她身边。
为了避免惊醒周围其他河马,她总不厌其烦地提醒猛犸,动作一定要轻点,再轻点。
可是,这家伙总是先满口答应,继而很快将大禾的劝告抛之脑后。
亢奋之际,他肆意晃动着庞大的身躯,河水也随之波涛翻腾,起伏有致。
周围被惊醒的河马均为之侧目。
那一刻,大禾羞涩不安,时不时紧张地看了看身边的小禾。
还好,她睡得很沉,似乎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可现在看来,当时的小禾,无疑是在装睡。
经过这番掏心掏肺的交谈,大禾终于明白了她怨恨自己的原因。
“小禾,既然你讨厌我,那姐现在就离开这里。”大禾叹了口气,态度坚决地说。
听到这话,小禾用力将大禾从缝里拽了出来。
大禾强撑着伤躯,沿着花柱表面,爬向了果腔的出口,也就是我肚脐眼上那个小孔。
“姐,你要去哪里?”望着她蹒跚的背影,小禾犹豫了一下,忽然问道。
“我得抓紧去找另一个无花果产卵。”
“雌性榕小蜂的寿命只有两天。在剩余的这点时间内,你确定还能找到新的无花果吗?”
“不知道,我试试吧。”
在果腔出口那里,大禾回过头,又望了小禾一眼。
“小禾,别再怪罪姐了,其实我也不想那样,只能怪那条河流的空间太小了。”
说罢,大禾头也不回地挤进了孔内。
可是,离开果腔比进入果腔更加艰难。
大禾刚挤进半个身子,便再也无法动弹。
看到大禾陷入困境,小禾有些伤感,往事种种,历历在目。
那天夜里,她上岸觅食后,不慎远离原有的河岸,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四处游走,寻找栖身之所。
幸好,在被烈日晒晕前,她抵达了大禾所在的河流。
那条河并不大,很拥挤。
河里的原住民,并不欢迎她进入水中。雄河马们纷纷张开嘴,用巨牙威胁并驱赶她。
无奈之下,她只得在岸边徘徊。
终于,她酷热难耐,昏倒了。
后来,还是大禾将她拖入清凉的水中,并说服大家接纳了她。
就这样,她才算在那条小河里有了立锥之地。
想起大禾对她的好,小禾的怨气开始像冰雪一样融化。
她释然了,用尽全身之力,将大禾从孔内拖拽出来。
“姐,留下来陪我吧,我舍不得你走。”她真诚地对大禾说。
“你不恨我了?”大禾半信半疑。
小禾点了点头,随后与大禾相拥而泣。
看到她们俩和解,我心甚慰,就连果腔内那些正在绽放的雌花,似乎都在洋溢着笑容。
“姐,果腔空间虽小,可足以容纳我们俩一起产卵。”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我们赶紧行动吧。记得把卵产在瘿花里。这种花开不了,是榕小蜂宝宝的天然育婴室。”大禾提醒道。
接着,她俩便在密密麻麻的花柱中匆匆穿梭,四处寻找瘿花花柱。
找到之后,她们用身上那根又细又长的产卵针,探测子房,并将卵产入其中。
由于她们均已受伤,所以只有相互扶持,才能艰难地完成产卵动作。
一个又一个,她们在花柱间不停地寻觅,确保每个子房仅承载一粒卵,让未来的榕小蜂宝宝能够拥有独立的发育空间。
半晌后,她们精疲力竭,瘫倒在花柱的表面。
“小禾,咱俩快撑不住了,好在产卵任务已经完成。短暂的榕小蜂生涯,也算圆满了。”大禾看上去疲惫且欣慰。
“姐,时间好快啊。果腔空间虽小,但这里的雌花香味挺好闻,挺留恋的。”小禾的话语中充满遗憾和不甘。
“小禾,别难过了。即便你能多撑会,也很快闻不到花香了。”
“姐,为什么?”
“你看那些雌花,正在凋零。”
“看来花儿和我们一样,拥有的时间和空间都很有限,都是匆匆过客。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有未来,唉!”
“小禾,如果有未来,你还愿意和我作伴吗?”
“姐,我愿意!可我再也不想挤在狭小的河道和果腔里。世界那么大,我想拥有一个无拘无束的生存空间。”
“小禾,世界虽大,可世间万物,生存空间都很小。”
“姐,我不信!你看那些狮子,它们就可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四处闲逛。”
“小禾,空间的局限,一些能看见,而更多则是无形的。表面上看,狮子的活动空间没有限制,可实际上,它只能控制一小块领地,还得不停用尿液标记边界,时刻提防其它入侵者,否则就会被抢占。”
“姐,那该怎么办啊?”
“只有协作,才能在有限的小空间内更好地生存。”说着说着,大禾的声音越来越小。
“姐,你怎么了?别离开我,我好怕……”
小禾挣扎着,用尽最后的气力,爬到了大禾的身边,偎依在她身旁。
片刻后,果腔内宁静如初。
而这份宁静,至少持续了五周多。
在这期间,那些雌花逐渐枯萎,但瘿花却开始不停地膨胀。
我知道,那是大禾和小禾产下的卵,已经在瘿花的子房中孵化了。
出生后的榕小蜂宝宝,在花柱内不停啃食着花壁,茁壮成长。
他们进食时,我会感到又痛又痒,但只能默默忍受。
榕小蜂助我授粉结果,而我也要帮她们养育后代。
历经亿万年的磨难,榕小蜂与我的祖先一起,通过这种协作,才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五周之后,我明显感觉到,果腔内有一部分瘿花,开始蠢蠢欲动。
那些雄性榕小蜂,明显发育得更快些。
他们纷纷啃透花壁,爬出了花柱。
他们没有翅膀,裸露着光秃秃且柔嫩的躯壳,腹部下方均拖着一根比身体还长的管状物。
花柱表面,大禾与小禾已经干瘪的躯体,很快引起一只雄蜂的注意。
“她们俩是谁?怎么不动弹?”他惊呼道。
他的尖叫,惊动了旁边另一只雄蜂。
“哥们,你的声音很耳熟,莫非你是小犸?”他上前打招呼。
“你居然认识我?你曾经也是河马?”被称为小犸的雄蜂很惊诧。
“是啊,流星雨那天,强光把我照晕了,等醒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哈哈,你能听出我是谁吗?”
“大犸,你一定是大犸!我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你!”小犸忿忿道。
“哈哈!那当然,因为你是我的手下败将!”大犸得意洋洋。
眼前这一幕,让我有些不解。
他们为什么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他们会打起来吗?
只见小犸并未回应大犸的挑衅。他环顾四周,发出一声惊呼。
“大犸,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在小犸的提醒下,我发现,其他雄蜂,正在争着搜寻那些花壁完好无损的瘿花。
由于雌蜂发育得比雄蜂慢,所以她们仍在瘿花内成长着。
当探测到雌蜂瘿花时,雄蜂就开始争先恐后用颚牙在花壁上凿孔。
“看样子,在这里求偶,行动一定要快,不能靠干架了。”小犸若有所思。
“干架?哈哈,在河里的时候,你觊觎我身边的雌河马,主动来挑战我,结果你小子怕疼,不扛揍,没几个回合,就被我咬得落荒而逃。”没等小犸说完,大犸便接过话茬。
“你……”小犸有些愠怒。
“当时,你从河滩逃上岸,样子狼狈极了,慌不择路,就连岸边晒太阳的鳄鱼,都被你一脚踩瘪了,哈哈!”大犸愈发得意。
“别嚣张!现在我还要和你比一比!”小犸冷冷道。
“啥?你不怕疼了?放马过来!”大犸立即摆出应战架势。
“你以为我还会和你干架吗?一介莽夫!”小犸轻蔑道。
“那比啥?”
“比速度!你看看周围,其它雄蜂都争抢配偶。咱俩再不快点,就没有机会了!”
大犸一听,甚觉有理,于是放弃打斗,与小犸一起加入寻找瘿花的行列。
寻觅一番后,小犸在一株花壁完好无损的瘿花旁停了下来。
花的内部,时不时传来进食的声音,甚至还能感受到雌蜂在里面舒展身体。
小犸判断,里面一定有雌蜂。
于是,他立即行动起来,用上颚在花壁上紧锣密鼓地打孔。
过了一会,孔打通了。
“你是谁?”里面忽然传来一只雌蜂的惊叫声。
“我……我是小犸。”
不知为什么,小犸忽然感到紧张,说话时不由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和异性接触。
身为河马时,由于他干架怕疼,所以从未取得择偶权,从来不敢靠近雌河马,生怕被胖揍。
而如今,当他终于有求偶机会时,却又显得手足无措。
“你要干什么?”里面的雌蜂又问。
“我……我……”小犸语塞,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
内心惶然无助的他,看了看周围。
不远处,大犸已经将他腹部下方那根比身体还长的管状物,迫不及待地伸入了瘿花内部。
见状,小犸不再犹豫,也开始效仿大犸的动作。
“你干啥?轻点!”雌蜂有些慌张。
“我会的。”小犸柔声答道,他很珍惜这短暂的快乐时光。
禁锢在瘿花中的雌蜂,被动地接受了小犸的激情。
在完成传承的使命后,雄蜂们均已精疲力竭,七零八落地瘫软在花柱间。
小犸就躺在刚才那个瘿花旁。
虽然他和里面的雌蜂素未谋面,但经过刚才的温存,从内心里,他已经将她认定为自己的伴侣。
所以,他决定,就在瘿花旁守护她,陪伴她。
不过,他太疲惫了,很快昏昏睡去。
过了一阵子,我体内沉睡许久的雄花纷纷绽放,散发出雄性的味道,飘荡在果腔内。
瘿花内的雌蜂,感受到这种气味的召唤,纷纷行动起来。
她们用颚牙不停地啃咬花壁,急切地想离开这个曾经养育了她们的小小空间。
很快,花柱被打开了。已经身怀六甲的雌蜂们纷纷爬出,在雄花上恣意舒展身躯。
她们的身上,也随之沾满了雄性花粉。
小犸旁边的那只雌蜂也出来了。
惊醒后的小犸,好奇地打量着她。
像其它雌蜂那样,她长着翅膀,腹部圆鼓鼓的,还拖着一根又细又长的产卵针。
更长的发育时间,让她们的躯壳比雄性更加厚实。
“你好!”小犸望着心目中的伴侣,尝试着和她打招呼。
可是,她没有答复,只是好奇地看了看小犸,露出茫然的表情。
显然,她觉得眼前这只雄蜂很陌生。
“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还亲热过。”小犸努力提醒。
见小犸再三搭话,她只是礼节性地笑了笑,然后便像其他雌蜂那样,匆匆在花柱间穿行。
此时,雄蜂纷纷被惊醒,起身目送。
只见那些雌蜂,顺着果壳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爬向了我的肚脐眼,也就是果腔的出口。
在那里,她们奋力啃咬着,试图扩大我肚脐眼上的小孔。
见状,小犸和其它雄蜂一起,也跟上前帮忙。
看到那些迫切想离开果腔的雌蜂,我感到忧心如焚。
因为我发现,不知何时起,在果腔外,早已挤满了虎视眈眈的蚂蚁。
榕小蜂的味道,早已让它们馋涎欲滴。
随着孔被扩大,一只雌蜂率先钻出果腔。
啊!
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果腔外的景色,她便发出惨叫。
饥肠辘辘的蚂蚁们,一拥而上,你一口,他一口,迅速将那只可怜的雌蜂分食。
这一幕,让我不忍直视。
本以为其他雌蜂会畏惧不前,可没想到的是,她们仍前仆后继,钻出果腔。
蚂蚁们更加亢奋了,越聚越多,分享这送到嘴边的盛宴。
雌蜂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让小犸及其他雄蜂如坐针毡。
他们虽不忍心看见那些雌性同伴落入蚁口,但自己也不敢往外冲。
这时,小犸心目中的伴侣即将钻出果腔。
“停下来,别出去!”小犸冲那只雌蜂大喊。
但是,她充耳不闻,继续向前。
“大家快去掩护,救救她们!”小犸急了,朝着瑟瑟发抖的雄蜂们大吼。
“小犸,你想当英雄?你可想好了,被蚂蚁撕碎,可比干架疼得多!”大犸在一旁冷嘲热讽。
听到这话,小犸犹豫了一下,但决心似乎更强了。
“我怕疼,可看到那些雌蜂被撕咬,我的心更疼!”
说罢,小犸不顾一切,抢在他心目中的伴侣之前,奋力冲出了果腔。
很快,他便被蚂蚁团团包围,紧紧咬住。
“疼!好疼!我怕疼,可我不怂,哈……哈……”
随着躯体支离破碎,小犸的笑声戛然而止。
不过,小犸的勇气已经打动了其他雄蜂。
他们也行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向外冲。
一只又一只的雄蜂被蚂蚁咬住,但更多的雄蜂冲了出来。
蚂蚁们逐渐应接不暇。
更重要的是,它们发现,雄蜂不仅没有翅膀,而且躯体更柔嫩可口,于是便优先捕食雄蜂。
就这样,在大批雄蜂的掩护下,后续出来的雌蜂,终于有机会舒展翅膀,飞向了空中。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我松了一口气,略感欣慰。
但愿她们能尽快找到其它正在绽放雌花的无花果,将雄性花粉传过去,并在那个小小的空间内,顺利完成繁育后代的任务。
没过多久。
随着最后一只雌蜂展翅高飞,随着蚂蚁拖走最后一只雄蜂的残骸,我的果腔内外恢复了平静。
体内依旧是满满的花柱,但我心里却感觉空荡荡的。
那些榕小蜂匆匆而来,匆匆离去。
一切都发生过,一切好像又未曾发生。
不同的是,望着周围那些绚丽多姿的花木时,我不再自卑。
忽然,枝头上飞来两只鸟,驻留闲聊,对我评头论足。
“你看那颗无花果,长得真随意,也不会开花!”
“是啊,真不知道这玩意有啥用。”
在往常,听到这些话,我会被气炸的,因为我的果腔空间很小,容不下这些流言蜚语。
可现在,我却毫不介意。
因为我已经明白,我的果腔空间虽小,可包容性却很强,能够容纳很多榕小蜂,成为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舞台。
阳光下,树影婆娑。
森林很大,我很小,微不足道。
徐徐微风拂过林荫,我心飞扬,笑迎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