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父爱》|【读书社群】我的父亲

题记:父亲呀,您父爱如山!那小时候骑在您脖子上尿在您脖子上的温热,牵着你的手蹒跚走路的父亲的大手,送我求学时递过来的一沓带着您体温的钱,看我娶亲时笑皱的脸庞……氤氲成您最温馨的底片!
可现在您老了,病了……我虔诚地为您、为天下所有可敬可佩的父亲祈福!祈福我们的父亲大人安康!雅颂父亲大安!…

  1  到父亲的工厂里

有一天,生产队派我去到我父亲在的工厂车间木工组,为生产队买一些扒子。我一早就到父亲做工的工厂。父亲工作的工厂是个公社办的工厂,规模很大。

我一看父亲正忙着扎蒸馒头用的木笼,就先到公社去捡拾香烟纸。公社驻地是个很繁华的集镇,集镇的中央是公社驻地,公社的大门是两扇铁栏杆大门,北向开,进去后是砖铺地的路面,高高的院墙不动声色地竖立,里面有高大葱葱郁郁郁的白杨树,沿着门的正中路分列着三排砖瓦房,每排是十几间,正对大门的一个宽大的大礼堂。

走到公社的大门内侧,便有花花绿绿的香烟盒。有的画着山海关的大前门香烟盒,白牡丹牌画着雍容华贵灿然开放的白色牡丹花,白莲牌画着袅娜羞涩开着的白色莲花,还有红梅牌画着喜鹊飞上梅枝……我把捡到的烟盒平整放好,想着回到学校后可以交换与别人看小人书。正想着,却碰见父亲。父亲说他是工厂的团支部书记,向公社来汇报工作,让我先回工厂等他。

我出来顺着门对着的中央煤渣路向东,路两边有着热闹的店铺。供销社是个很大的院子,里面有十几排砖瓦房子,有屠宰场还有糕点房,沿街是十几间门头房,有布店,各色洋布,得用布票购买,再往南是供销社的糕点店面,有着各色糕点。

我看着人们排着长队拿着糖票在买着糕点,咽咽口水出来。信步走进供销社的对面的新华书店,三组木柜台里面放着琳琅满目的各种人人书,沿墙排列着长条画,我拿出读,父亲给的钱用一角五分钱买了本《地道战》,津津有味地翻阅着,看看临近中午,信步到了书店北面我父亲工作的工厂。

父亲的车间在工厂的南边,临街又开着一门,父亲正在扎着蒸馒头用的大木笼,房子中间烧着旺旺的焦炭炉子,父亲拿出一个馒头,我坐在马扎上就着红红的炭火烤着馒头,很快馒头散发出香气,馒头烧得皮儿焦黄。吃完馒头后,我拿出捡拾到的香烟盒整理后准备收藏,父亲看着我的烟盒,嘴里小声吟唱:“一等人大中华,二等人白牡丹,三等人大前门……”然后拿出他的红灯牌香烟递给继林一颗:“来,我们吸颗一毛找。”嘻嘻,红灯牌香烟是七分钱一盒,所以叫做一毛找,父亲是很俭朴的哎。

父亲工休时,他摸了一下我的麻籽盖头,笑着对我说:“来,看我给你留下的好东西。”他拿出一个纸盒子,我瞪大眼睛打开来看,哇,是我盼望的花红柳绿的玻璃糖纸。糖纸上有的画着娇小玲珑的雪白的白兔,有的是顽皮活泼的猴子,还有的是雄鸡啼唱……一个个栩栩如生,真是喜煞人。我把玩着欣赏着陶醉着。等待我玩足玩够了。

他拿出猎枪,笑着对我说:“来,跟我去打几只鸟。”我一听高兴地从马扎上跳起来,拉着他的手跟他到工厂的西南角,工厂的西南角是两排高大的白杨树林。我顺着继林叔叔的手往树上看,有几十只山雀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树枝上跳跃,叽叽喳喳地叫着,继林叔叔端枪瞄准,“砰”的一声,随着枪响,枪里的铁沙往鸟儿射去,有三只鸟儿坠地,我捡起。过了半小时,我们打了十几只。然后随着继林叔叔回来,把山雀收拾干净,在炉子上炸山雀,我感觉那是我平生吃到的最好的最香的野味。

午餐时候到了,我父亲带我到工厂的食堂用餐。工厂的食堂坐落在工厂的北边,是进入大门时沿着路往里走,路的北边是四间砖瓦房的工厂厨房,厨房前排列几十个石桌凳,地面上长着高大挺拔的白杨树,夏日里在下边用餐非常凉爽。父亲拿出饭票,长长的大大的软软的白馒头是五分钱一个,咸菜条绊菜椒是二分钱,油汪汪的很是了吃,西红柿鸡蛋汤是三分钱,我们就在树下的石桌上用餐。父亲的月工资是38.5元,我想那收入在公社里算是收入水平中等。

 到了傍晚,伴随着红红的太阳西坠,我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搂着父亲的腰,幸福地哼着小曲,往家里走去。

    2  细节的爱香满头

我上初中时,我们家的物质生活还是不富裕的,但幸福往往与富裕不富裕关联不大。幸福是人们对生活状态有很高的满意程度,父亲与母亲的爱的细节使我们的家庭的幸福之花开满树。

母亲常常说:“爱与不爱全在于细小事上。对待别人要注意别人的感受,不要伤了别人的心。”我大姨家有五女一男,往往依靠大姨卖点花生做点小生意补贴家用,口多收入少,生活往往陷入拮据。一年冬天,那是滴水成冰的天气,到了大中午,树上还挂着长长的冰挂,如玉妆晶裹,土屋的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溜子。

大姨来我家,临走时,母亲抱出我们昨晚还盖着的,父亲刚从工厂发的行军被,笑着对大姨说:“她大姨,你看我们的这床棉被,也盖不着,天又那么潮,长期放着就会被潮坏的,那多可惜呀,哈哈,你抱回去用吧,免得糟蹋了。”母亲说话声中好似带着让大姨帮忙的口气。大姨眼圈一热,笑着接过棉被。

父亲又说:“她大姨,你看我们家磨粉条,实在是忙不过来,你让爱芝爱莲来我们家帮忙吧。”大姨连连说好。回到家,大姨对姨父说:“她爹,你看他三姨三姨父真是想得周到,也真是体贴心。在这么穷的年代,谁家会有多余的被子呀,谁家粮食不紧张呀,她说被子会潮坏,让孩子到她家,除了给她们多添几张口,孩子能中多大用呀。除了有爱心的人,不会想得那么细,帮别人,又不伤了别人,不让人感到尴尬。”以后陆续来了大姨家的爱芝爱莲小香彩哥还有二姨家的成巨银巨,母亲总是笑着对他们说:“孩子们,你们来真是帮了姨的大忙,姨家吃得不好,可要吃饱,姨给你们做的衣服不好看,可也是个新衣,都穿起来。”

孩子们来我家很是开心,生活得如在家里一样很舒心。我与表姐妹与表兄弟都很好,正是因为父母亲对我说的,从细小处体贴别人。

父亲与母亲的生活虽过得平淡,却很温馨。春节时父亲与母亲都是一起骑着永久牌的自行车一起回娘家。

父亲穿着他笔挺的中山装,前袋口别着一支钢笔,手腕上带着上海牌的手表,脚上蹬着锃亮的皮鞋。我就高兴地坐在父亲的自行车的大梁上,惬意地听着父亲哼唱着小调:“天上白云飘,地上草儿绿,草儿绿哟羊群跑,咿呀咿得喂,骑上小毛驴,牵着绳儿走,走呀走呀,驮着媳妇走娘哟。。。。。”母亲穿着红红的对襟棉袄,脸上擦上一层淡淡的粉,齐耳的短发梳得齐整,笑着对父亲娇嗔地骂:“看好路,别只顾唱。”

父亲晚上扎笼到很晚,脚就冻得冰冷,有时半夜里他的脚碰到我,我本能地一缩,往旁边挪动身子。母亲就往往把他的冰凉的脚放在自己的身上。在吃饭时,父亲往往不大自己吃菜,却好往我与母亲碗里夹菜。到最后,他往往抢着菜汤,用窝头泡着菜汤吃得香,边吃边说:“菜的精华都在汤里,俗话说得好呀,吃菜吃汤。”母亲却为父亲端来碗,看起来与我们一样的面条,父亲吃着吃着,却露出碗底母亲特意为父亲窝的一个鸡蛋。父亲与母亲笑着相对看了一眼,我却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二姨父被羊缰绳绊倒,磕坏了膝盖落了残疾,以后右腿只能直着走,没有强壮劳力的农家如塌了天,她家的大儿子婚事在即,却房子还是低矮的土屋,二姨父便不时地来我家。往往我家刚刚卖出一架新木笼,卖得一百二百的钱,父亲便对母亲说:“亲帮亲,邻帮邻,你给他姨父拿上百多块钱。”母亲很感激地看着父亲拿来钱,父亲对姨父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她姨父,以后有什么难处,吱声一声。”姨父总是说:“出水才看两腿泥,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的。”父亲笑笑说:“这说什么话,这不见外了嘛。”笑着把姨父送走。

这钱里里外外借出了上千元,八十年代借出的钱,到了2009年才原数还给我家。这还是还得早些的,哈哈,堂舅在1985年的一天,急急地来我家,说舅母病了。父亲二话没说,拿出扎笼一月才刚出手的一架笼钱,给他说:“快,拿着,够不够,治病要紧。”母亲拉拉父亲的衣角,父亲背转身跟母亲到了里屋,母亲偷偷地说:“家里只有那么多了,都拿走,我们怎么办呢?”父亲摸摸母亲的头发笑笑说:“有办法,治病要紧。”母亲不再说什么。前年堂舅才给我们送来那二百元钱。

父亲常常说着对我们说:“哈哈,那些借出的钱,如果我们做个什么生意,应发大了。哈哈,我们如一盘子酱,亲戚邻人有难时就前来沾沾,这样我也没有发家。可不后悔。我借钱有原则。治病的借,救穷的不借。上学的借,投资做生意的不借。”

也是的,父亲一次借给他的好友做生意,好友生意做得红火,我家有病人急着用钱,前去讨要,那借钱的好友在半夜打开门,却一下子从杨白劳变成了黄世仁,从借钱时的孙子变成了现在的爷。不耐烦地对父亲说:“哥们,我借钱时哪次没还你呀,现在呀,钱正压着抽不出来,你再想想办法吧。”二人闹得好尴尬,从朋友变成了仇人,这都是不慎重借钱惹的。所以父亲从那时起,不再只要有人借钱就不思索地往外借。

3    我父亲家庭私营经济——扎笼 业

从父亲的工厂回家后的第二天,恰好是父亲的休息日,父亲便在家中准备扎笼。

父亲先是把一根圆圆的红松木抱出来,平放在两根木板凳上,我便乐巅巅地拿出墨斗,父亲在松木的两端用铅笔标上四厘米宽的点,然后把铅笔夹在耳朵上,眯着眼用墨斗吊线,吊完线后我拉起墨斗中墨线的头,拉开来,依相应点按下,墨“啪”的一声,墨线便在松木上打起一直直的线,不大会儿,我们两人便为松木打好了线。

父亲与母亲把把红松木绑缚在我家院子中的大榆树上,固定好,便拿出大锯来解木头,那大锯有二米多长,顺着打好的墨线锯开。两人一仰一合地拉着大锯,随着大锯的推拉,便发出“唰”“哗”的有节奏的声响,散发出淡淡的松木香,暖暖的日光倾斜在院子里,父亲与母亲的头上沁着细细的汗珠,我递过去一条毛巾,倒上杯热茶。

解木头到了中午,才把一根木头解开,那薄薄的木板如蝉翼一样向两边张散。父亲便把解好的一块木板抱起,固定在木板凳做的刨床上,定好刨刃,用木刨了在松木板条上刨花,那木刨花随着父亲的推送刨子,木刨花便弯曲着翻卷着长长地钻出刨子。沿着木板条均匀地    刨,那松木板便很白皙平整。刨完松木板,父亲把它们放在水里浸泡。

到了接近中午时分,姨父来家做客。父亲便让我到村东的桥前去买鱼,我翻箱倒柜,找到了一把三分二分五分的零币,往村东的石桥上走去。远远地看到河面汪洋,很多乡亲正在撒网捉鱼。在那年,连下暴雨,沟满壕平,便有很多附近乡镇的鱼塘跑了鱼,那些撒网的人站在石桥上,看着水在在石拱桥的两个桥孔里激流穿过,站在石桥的前突的石礅上,瞅着鱼儿翻花时,一网下去便捕捉到两三尾红尾鲤鱼,看得让人羡慕兴奋。我甜甜地喊着:“四大爷,给我拾一条鱼吧。”四大爷笑呵呵地给我弄了条较大的鱼,那鱼在我的桶里跳跃,他却收了我很少的钱。我谢过后乐巅巅地往家跑。

回家后父亲与姨父正隔着墙头为姨父的儿子偷相亲。那姑娘是我的邻居叫小花,丰乳肥臀,亭亭玉立。细柳弯眉,杏眼明眸,粉红脸蛋,薄唇小牙,那黑黑的长发柔滑似缎。两人正看得好,小花不经意间往这边看,她羞红了脸,扭身往屋中跑。父亲与姨父忙抬头望天,姨父拖着长腔笑着说:“哈哈,今天天气,哈哈哈。”

父亲与我笑弯了腰。母亲正忙着炖鱼烙饼炒焦黄的鸡蛋,还小葱拌豆腐。不大会儿弄了一小桌子丰盛的菜。

我们吃过午饭后,姨父又叙了会儿旧,就起身回家了。

父亲把烙木圈的铁架子整理好。那铁架子有着一米多高的四条腿,正中央是有着五根铁条制成的铁笼,隔着二厘米的缝隙平铺着,在上面是烙木圈的烙铁,拱形,有着弯曲的高低不平的纹理,长半米,高二十厘米。铁笼后是一个固定着三根铁棍,上边的是别棍。父亲便在铁笼上点起细松木条,那松木有着油脂,沾火便着,不大会儿便把那上边的烙铁烧得滚热。

父亲便捞起那浸泡着的木板,用一个长长的带着两根横木条的叫着压板的木板压在别棍上,轻轻地用身子压在压板上,父亲嘴里轻轻地哼唱着小调,那松木板便飘散出水蒸汔,木直中绳,却受火弯曲,弯成弧形,合乎中规。不大会儿,松木板便成了一个圆圈,受热的一面烙着黑黑的漂亮的花纹,父亲用钉子把第一张笼圈钉成圆圈,以后每烙成一圈就依次圈放在里面,这样烙笼圈过了两个小时,就把笼圈烙好了。

到了晚上,父亲与母亲点起煤油灯,便在房子里扎笼。那蒸馒头的木笼有大有小,大的有三米多宽,小的有两米多宽,要根据顾客家中蒸馒头用的铁锅上口的大小。这都有固定的尺寸。父亲根据笼的宽度用锯子锯开笼圈,然后用木钻在笼圈的结合处钻孔,再用竹藤穿过孔洞缝合,这样笼的外圈就做好了。父亲再在笼圈中心处标记好安笼把的大小,用尖刀在笼圈处挖洞,要不断地修整,才能使挖好的洞与那要安置的笼把大小合适。父亲用力地挖着,带黑痣的右手青筋暴露突出,咬着牙。

过了好大会儿,笼把洞挖好,然后拿出加工好的松木笼把用铁锤轻轻敲打,对准挖好的洞插入,父亲很有经验,用劲适宜,角度恰好,是个很有技巧的活路。笼圈柔韧弹性良好,可拉扯,这样笼把就结实合缝地安在把笼把的洞里,用水浸润一下,这样笼把就安得妥当,即使在以后蒸馒头时也不会漏气。再按同样的方法在笼把两侧等距离地安几根方形木,父亲做好这些后,然后再在外圈里面压入一层内圈。

压好后父亲便轻松地饮了口小酒,吃上两粒花生米。这样一扇笼的大半工序就完成了,余下的就是铺笼屉的竹篾。

竹篾用的竹材是竹子,父亲用大砍刀把长长的竹子劈开,然后把里面的竹心剥离,母亲便一脚踩住竹篾,先劈成手指宽,然后再把它们用刀刮去外边的竹毛。竹篾便在母亲的怀里轻松地跳跃,随着刀子在竹篾的表皮的滑行,很快便一条竹篾的竹毛便刮干净,那竹篾便成了青滑的。母亲便伏身在笼屉上边铺竹篾,从中间开始铺起,把竹篾铺在笼把与笼撑的上边,一端插入那内圈与笼把的结合处,另一端按着笼身的宽度,母亲手起刀落,啪的一声便斩断竹篾,把这适合的竹篾插入进去另一端,用砖头把竹篾。

母亲的手是很利索的,她的手快是村里是有名的,在拾荒时,往往比别人的在同样的时间里多拾二三成。不在会儿母亲便铺好一扇笼。父亲便在竹篾的间隔间用木钻钻孔,钻好后母亲用湿润的藤条的条条穿过那孔,把竹篾与笼下边的笼扰或笼撑紧缚在一起,那滑润的藤条一行行地编织成美丽的十字花,到了笼的内侧边缘,便把藤条打结割断。如此往复,把竹篾把拴完,一扇笼就制成了。

那油灯放射出柔滑的光,照在母亲俊俏的脸上,父亲在的背影倒影在墙上,我把手放在灯光后,做出种种姿势,这样在父亲的剪影前,那墙上便出现狗儿鸡儿的幻像。屋外夜深沉,只听一两声狗吠,偶尔有两声老鼠咯吱的咬东西的声响,有时我坐着坐着,便不知在什么时候睡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父母抱起放在床上。

4  与父亲夜话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回忆流年,难回流年。现在父亲老了。

我回家看望老父亲,晚饭后我们坐在院子里乘凉聊天。我在茶壶里泡上一壶热茶。那茶叶起起伏伏,然后慢慢地舒展,渐渐氤氲着香气。父亲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那晚的月亮很大也很圆,月光如流水一样,静静地泄着。父亲便娓娓地为谈起了他的似水流年。

父亲是高小毕业,我的爷爷是生产小队队长,伯父是生产大队的民兵连长,因而在为公社工厂推荐工人时,我父亲便顺利地进入了。父亲总是说,微笑对生活,微笑对别人,那么生活与别人也微笑对你哩。父亲在工厂总是善意地对待别人,所以就形成了善意的回音壁。因此人缘很好,便被

推荐提拔为工厂与公社医院的团支部书记。在每周三晚,便组织全厂进行学习上级文件,还时常为公社里去帮忙。父亲与厂长庆明关系很好,也很受厂长器重。

公社工厂规模很大,有一个面粉车间,还有一个翻砂厂,再有一个就是父亲所在的木工组。父亲的木工组有三人,那两个人是父亲的亲戚,因而关系很是融洽。父亲的工作是制作蒸饲养的木笼,还有一些是搂柴禾的扒子与馏馒头的篦子。销售木笼有奖励提成,那扒子与篦子往往是父亲到集市去销售。父亲有时就常常从每个里面提成一角钱,回来汇报说:“今天销售不好,价格买的低。”这样父亲慢慢地就积攒了些钱。

父亲总是很乐观地。他说:“你笑对生活,其实生活就没有那过不去的坎。人还要勤奋,肯吃苦。那样生活就会对你笑。”父亲的每月的工资是28元钱,除了在工厂食堂吃饭贴补家用,还要拿出十元钱到生产队里买工分,那样就很剩下不了几个钱。父亲便与一叫小会的工友到兖州东平一带用自行车来贩运粮食。这来回一百公里的里程,当天是要打来回的。回来时往往要赶夜路的。没有月亮的夜晚,便有些怕人。那是曲折的土路,两旁是高高的庄稼地,微风过处,便哗啦啦地响,很疑心会从那黑黑的高高的庄稼地里窜出什么东西或坏人来。偶尔还有树上的乌鸦,呱地一声,让人吓得一哆索。

父亲与小伏便一路上急慌慌地骑,自行车上驮着二百多斤的粮食,又累又怕。有时远远看到村镇里透出来一两点灯光,便心里感到很温暖,也平添了很大的勇气,脚底下便变得轻松有力,速度在无形中加快了。骑到村镇时,便有半夜里的狗吠声。两人下车整稳妥车子,喝口水,吃些自家带的窝头,谈会话,便继续赶路。这还好,最怕的是到了我们的县城附近,小付要与父亲分路而行。分道扬镳后父亲的路程还有二十多里路,那心里就有些胆怯。父亲一个人走在半夜的黑路上,便嘴里颤抖着唱一支不成调的歌为自己壮胆。

最怕的是走到离我家还有一里时的一孤坟。父亲说每次到那里时,头发梢都竖立起来。在坑洼的土路旁,那黑黑的孤坟上长着一个歪扭的桑树,树上总是有乌鸦或猫头鹰伫立着,走到时它们有时飞起,有时怪鸣,吓得汗毛眼都张开着。那坟主是冤屈死的冤魂,吊死的。听村里的老人说古,那冤屈死的人鬼魂不得超生,往往野鬼孤魂就在夜间不时地飘荡。想着这些更是心惊胆战,硬着头皮骑过那坟,一脑门子的汗,衣服也浸湿了。长出一口气,终于骑到家门口了。母亲在灯光下还惴惴不安地纳着鞋底等待着父亲归来。

父亲到家门口故意咳嗽一声,母亲听到父亲的声音,便急忙来迎,帮着父亲把车子推到屋里。母亲便对父亲文章:“你先喝点水歇一会儿,我去给你下一碗面吃。”母亲便到厨房里,很快那灶下的火苗温柔地舔着锅底,锅里的水热气腾腾,那手擀白面条便在锅里欢快地翻腾。母亲盛了满满一大碗,为父亲淋上几滴香油与葱花,送到父亲手中,父亲接过闻一闻,连叹真香。便在母亲的温柔的注视下香甜地吃起面来。

父亲贩卖粮食的自行车是借的,那时自行车是多金贵呀,借车是不行的。父亲便很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自行车。可那时是物质紧俏的时代,买油要油票,布要布票,糖要糖票,更别说自行车了,没有关系是万买不到的。父亲很得工厂的厂长的赏识,便工厂里有些好事时厂长便想着父亲。一天,厂长兴奋地来找父亲:"我给你弄了自行车与缝纫机的票,你得管我一顿酒喝。”父亲很兴奋地感谢,接过票到县里的供销社去买,可供销社里根本没货,供销社对父亲说:“货根本来不到这里,要想买我们这里可以给你开证明,要到哈尔滨自己去提货。”父亲没办法,于是第二天便到哈尔滨去。

哈尔滨是个大工业城市,我舅姥爷在那里的工厂工作。舅姥爷很热情地接待了父亲,然后领着父亲买了一个自行车和一架缝纫机。父亲对对舅姥爷说:“我还有点钱,您看能不能再帮我买一个手表。”舅姥爷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倒有个关系,看能不能办成。”于是两人到了供销社,通过关系买了一块上海牌的手表。父亲在舅姥爷家逗留了几日,便把东西托运到济南火车站,然后又趁着工厂的顺风车拉回了自行车与缝纫机。回到村里,村中人纷纷来看。他们说:“真厉害,结婚都难办得到的四大件你竟然弄了两大件。自行车缝纫机录音机还有二十四条腿,这些结婚高档的用品,你真有办法呀。”众人赏叹良久。

父亲很得意也很风光,父亲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上边口袋上插着工厂奖励父亲的一支英雄钢笔,脚蹬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沉默发亮的留着大背头的发型,身材挺拔,一米七六的个子,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很是英俊热情地招呼老乡抽烟喝水。

父亲有一个发小叫小品,工厂里缺少一个厨师时便找厂长力荐。厂长问父亲:“他手艺如何?”父亲拍着胸脯下保票:“小品那手艺没得说,千碑万碑,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小品做饭的口碑那是顶呱呱的。”于是小品便顺利地进了工厂的食堂当上了厨师。可这顶呱呱的厨师刚走马上任就出了丑。急急地找父亲,父亲一看,我的妈呀,小品蒸出来的馒头又黄又硬又小。显然是面没有发好就蒸起来了。

父亲便让小品把蒸坏的馒头收藏起来,然后手把手地教小品重新蒸了一锅馒头。这样才艰难过关。可祸不单行,不久小品又出事了。有人举报小品往家驮了一袋子面粉。厂长要开除小品。父亲找小品调查。小品急得面红耳赤,发誓赌咒绝没干过那件事。父亲便据理力争,厂长了解清楚情况后便放过了小品。

父亲对我说:“人的路有多长,得问双脚;人的路有多宽,要问心灵;要问人能走多高,要问眼界。”父亲常在公社里帮忙,父亲有文化,又很会来事,父亲对工作很认真负责,便很得公社主任的认可。有一次,公社主任找父亲谈话:“县里的建筑工厂要从公社的工厂里推荐个人去那里上班,你愿意去吗。”父亲很犹豫。想在公社的工厂里上班很方便照顾家里的生产与生活,再说还是工厂里的团支部书记,收入很不错。便婉言谢绝了。公社主任很惋惜地摇头离开。后来果不其然,公社工厂五年后改制,后又宣布破产,父亲便失业回家。而被县里建筑工厂里抽调的加一位工友,转成了正式编制,还成了建筑设计的小工程师。父亲屡屡感喟:“时也,命也,运也。关键还是人的眼界。’风物长宜放眼量‘,人只盯着眼前,人生之路是走不长远的。”父亲回家后经营木笼制作,父亲的手工作坊倒也经营得风生水起。

父子这样聊着说着,那似如水的月光的流年岁月如一张张黑白的胶片,跨越时空,逼真地再现眼前。可那如水流年再也不能重回。夜月这时被淡淡的云隐住了,月光便朦胧起来,灯光透过树叶,漏下一两点,如渴睡人的眼。

父亲伸了个懒腰,对我说:“时间不早了,休息去吧。”我们便各自回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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