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愿与你共度

在电影《Becoming Jean》里,为冲破层层阻挠追求人生的幸福,汤姆·勒弗罗伊和简.奥斯汀决定私奔。在深夜的小旅馆里,他们在楼梯的转角处相遇,端着烛台的汤姆盯着简的眼睛,深情地说,今生愿与你共度。那一刻,我所受的震憾和感动,言语无法形容。

阅读安德烈.高兹写给妻子多莉娜的的《致D情史》,亦有同样的感觉。书的作者是萨特的学生,法国的左翼思想家,他在为共同生活了五十八年不久于人世的妻子写下这封信时,尝试以一种远离哲学的平静的尽可能详实的叙述,但一种无法掩饰的老旧的醇香的深情,却总是扑面而来。他说:很快你就八十二岁了,身高缩短了六厘米,体重只有四十五公斤。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丽、幽雅,令我心动。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五十八个年头,而我对你的爱愈发浓烈。我胸口这恼人的空芒,只有你灼热的身体依偎在我怀里时,它才能被填满。在写下这封信后,八十四岁的高兹与身患绝症的妻子开了煤气,双双离开人世。

高兹在起初,也是讨厌婚姻的,他曾经说过,什么能够证明,在十年或者二十年后,我们历经变化,而这种生活的契约仍然能够满足我们的欲望呢?是的,他是不相信婚姻,他相信生活在变化,时代在变迁,人的需求和口味也在不断的刷新,婚姻的那一纸证明,实在不能约束什么。这多像我们这个时代的很多人的观点,婚姻又能束缚得了什么呢,该出墙的红杏总是要伸出高枝的,该劈的腿,又有谁还曾经动摇过?在一个对婚姻没有信仰的时代的,这样的想法,多么的正常合理。

多莉娜是这样回复他的,她说,如果你和一个人结合在一起,打算度过一生,你们就将两个人的生命放在一起,不要做有损你们结合的事情。建构你们的夫妻关系就是你们共同的计划,你们永远都需要根据环境的变化而不断地加强、改变,重新调整方向,你们怎么做,就会成为怎么样的人。她始终对婚姻充满了信心,而她这样的信念和为此信念所付出的行动。那些漫长的困苦岁月,物质贫乏,高兹的写作得不到别人的认同,她始终陪伴在他的左右,为他做一切,挣两个人的生活费;在高兹得到记者的工作后,她又主动帮他收集材料,制作完美的工作档案,只是鼓励,没有压力;两个人的生活好转后,她又像一个高贵的女主人,灵巧地配合他应对,必然是各种各样的关系构成的人生。她这样的体贴和支持,让他依赖,使他慢慢地臣服,并且心甘情愿的接受,改变自己,成就为另外的一个人。以至于后来,他在赠予她的一本新书里这样写道:给你,我的凯,你把你给了我,你把我给了我。

多莉娜是幸运的,她在为一个男人深情付出的时候,那个男人也感受到了她的深情,并以同样的,或者说是更饱满的爱来回馈她。五十二岁的时候,多莉娜患了子宫癌,当时的治癌专家给出了最多活五年的期限。手术后,多莉娜终于逃过了死神,高兹辞去了报社的工作,他们决定搬回乡下去住,然后一住便是二十三年。高兹在文中这样写道:在你昏迷的日子,我开始计算我们曾经分离的时光,我在做饭做菜中找到了乐趣,我热衷于寻找能够帮你恢复体力的绿色食品,热衷于寻找一个权威医师推荐的制剂。我很惊讶,我曾经为报纸工作了二十年,当我离开的时候,竟然不是那么的难过。我曾在写给E的信里这样说,说到底,只有一件事情,对我最重要,那就是和你在一起。

他们是幸运的,在乡间清新的空气里,在高兹悉心的陪伴下,多莉娜又活了三十年。然后,才有了八十多岁,两人相拥离世的感人和深情。他们的爱情是感人的,像是深夜里远方的一点桔红色的灯光,虽然有很长的距离,但因为它那样亮着,便让在长夜里独行的旅人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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