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上,步履不停。时间总喜欢见缝插针,在你对生活感到心虚的时候,让那些面目模糊的回忆变得清晰,跳出来对你说:“那样的日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生活也许不一定要快乐。”宁子常常这样对自己说。
最近,大潘一直在外面跑车。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宁子疲惫的身体却没有让倦意来袭。七年了,宁子还是会想起陆平。那个男人曾经让她大病了一场,热势退尽,在心里留下了寂寞的烙印。
陆平是宁子的大学同学,那天学校文艺汇演的时候,她不小心从舞台上摔了下来,陆平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抱起她就往医务室跑。在那之前,他们没说过一句话,两人都是独来独往的人,宁子是因为从小单亲,妈妈带着她颠沛流离,被不同的男人收留。和别人保持距离,是她本能的自我保护。
陆平把宁子放在医务室的床上,苍白的脸蓦地红了,不发一言就转身离去,只给宁子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背影。
宁子那一摔把腿摔得骨折了,要拄着拐杖才能走路。室友们一向和她不亲近,没人特意来关照她,来关照她的是陆平。放在宿舍门口打好的开水,食堂排很长的队才能打到的小炒,南门口她爱吃的起司蛋糕,当宁子被陆平默默无声的关心包围了的时候,她心里第一次对一个男人的亲近没有反感。
宁子的腿好了之后,陆平送了她一幅画,画上是一个长发女孩孤单的侧影,画上有一行小字:以后让我陪你,好不好?陆平的字不像他的人看起来那么清冷。宁子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许是因为她内心一直渴望的温暖,拿着画走到陆平的面前,说:“好!”
和陆平在一起之后,从周围女生们猎奇的眼神和纷纷的议论中,宁子才知道陆平是高干子弟,她心里有过犹豫,可陆平紧握住她的手给了她勇气。
生平第一次爱一个人的热情,让宁子奋不顾身地投入了这段感情。他们去游乐场坐过山车,去巴音布鲁克草原骑马,去密云水库看星星,去未央湖蹦极,去做爱情里所有浪漫和疯狂的小事。
那时候的宁子还不知道,这些爱情里所有的细节,最后都会被命运的齿轮碾碎。
宁子大学毕业后,就和陆平一起去了他的城市。妈妈又有了自己的新家,想挽留她也无能为力。
陆平的工作是父母早就安排好了的,在政府机构上班,之后像他父亲一样,按部就班地走上仕途。宁子找了一家小公司做文案,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工作很清闲,俩人闲暇时间就腻在一起,就像新婚的小夫妻,做什么事都是甜蜜的。
陆平带宁子去见父母的时候,宁子的手心直冒冷汗,尽管陆平开玩笑地说:“放心吧,我已经在爸妈那树立了你的完美形象。”宁子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没想到会面超乎宁子想象的愉快,陆平的父母看上去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对宁子礼貌又亲切,当知道她的家庭状况后,陆平的母亲还怜惜地握起了她的手。
那晚,在宁子的小屋里,陆平用一枚刻着她名字的戒指向宁子求婚,宁子热泪盈眶,觉得自己的人生在那一刻终于完整了,却不知道,从那一刻开始,命运将会和她开一个最大的玩笑。
那天之后,陆平再也没来找过她,手机不接,微信不回,打到单位里,他的同事们都含糊其词,无奈之下,宁子只好去他家找他,可邻居告诉她,他们已经搬走了。
陆平的凭空消失,抽走了宁子的魂魄。她像一个被人丢弃的布娃娃,迷失在这座城市的街头。
她无处可去,出租屋里到处都是陆平的痕迹,他的拖鞋,他的外套,他的毛巾,他插在花瓶里的花。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他会回来找我的。”
除了上班时间,宁子就呆在出租屋里等陆平,一星期,一个月,后来日子变得混沌起来,往日的痕迹慢慢变成一把钝的刀,凌迟着宁子等待的信念。她依靠酒精才能入睡,可每次醒来,心痛的感觉从迟钝中挣脱出来,变得越来越清晰。
直到那天在医院醒来,看着手腕上缠着的纱布,和妈妈风尘仆仆憔悴的脸。她知道她是真的被陆平抛弃了。那她自己呢,也要抛弃自己吗?
她和妈妈回到了家乡的小城,两手空空,把爱和恨都留在了那座她再也不会踏足的城市。
这次的继父是个有些权势的人,很快给她安排好了工作,还给她安排了好几场相亲,都是前途有为的大好青年。他们都喜欢窥探她的过往,只有大潘不一样。
大潘是宁子表妹婚礼上的伴郎,是妹夫单位的司机。言辞和长相都很木讷,但却用他的固执,一厢情愿地喜欢着宁子。一日三餐,都会做好了送给宁子,早上上班和晚上下班,都雷打不动的尾随。宁子几次三番的讥讽和拒绝,他都像没听到,继续着他的守护。他说,等宁子有了男朋友,他就离开。
那天,是宁子的生日,离陆平的失踪已经快一年的时间,陆平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给她过生日的人,她脖子上的星星吊坠,是她人生中最珍贵的生日礼物。她想狠狠地忘记他,可那些被他塞得满怀的幸福,却不是一松手就能丢掉的。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newface,一家据说能让人忘掉自己的酒吧。忘不掉他,那就忘掉自己吧。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只觉得被舞池里疯狂扭动的身影包围着,好像真的忘了自己。后来的嘈杂声,酒瓶的破摔声,让她头疼欲裂,她被人拉扯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最后,她好像看见陆平来了,她的陆平终究是舍不得她,她紧紧地抱着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怕一松手,他又不见了。
第二天醒来,带着余温的笑意还挂在她的嘴角,她看见大潘跪在她的床边,不敢看她,一边扇着自己的耳光,一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她与其说恨他,不如说恨自己。大潘从此在她身边消失了,直到她发现自己怀了孕。
爱一个人,也许一辈子有一回就够了。既然不是陆平,那么是谁都一样吧。
当她对大潘说:“我们结婚吧!”的时候,大潘诚惶诚恐的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握着宁子的手颤抖着,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一辈子,宁子再也不相信一辈子的事,只是总要有这么一个人,陪她走过心里筚路蓝缕的绝望。
之后的一切进展的很快,拍婚纱照,定婚期,通知亲朋好友,虽然大潘不是妈妈心里理想的女婿,可只要宁子能走出来就好。
距离婚礼还有一周的时候,就像宁子梦里梦见过无数次的那样,陆平站在宁子家门口的榕树下,好像等待了很久。“你等了多久了?”忘记了思考的宁子脱口而出。“我一直在等啊!”陆平说。
看到宁子的第一眼,陆平的父亲就不喜欢她,这个女孩眼里藏不住的清高和偏执,让他心里一冷,再加上她的家境,这个说一不二惯了的父亲,就已经在心里拒绝了她,他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不会轻易和这个姑娘分手。
陆平刚被父亲骗到新买的别墅里软禁起来的时候,想尽了一切办法,谈判,绝食,哀求,父亲都不为所动,两个性格同样倔强的人,谁也不愿向谁屈服。陆平的心里一天比一天焦急,他担心宁子,那个一路孤独走来的姑娘,千万别做傻事啊。
有一天父亲问他:“你那么爱那个姑娘,你觉得她也一样爱你吗?”陆平回答地斩钉截铁。父亲笑得叵测,和他立下了一个赌约:一年的时间,你不许和她有任何联系,一年之后,你去找她,如果她还在等你,我就同意你们在一起。
陆平知道父亲和他赌的是世事无常,可他相信宁子,也相信他们之间的爱情。
陆平冲上去抱住宁子,怀里的人也颤抖着,抱紧他,又推开他。宁子摸着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对他说:“陆平,我们回不去了!”
有些人,还喜欢也好。有些事,被命运捉弄也罢。有些感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被时光偷走的那一年,也带走了宁子关于爱情的所有悲喜,剩下的,是好好生活。
明天大潘就要回来了,该去菜场买只鸡,炖点汤给他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