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恩佳音
今天迷迷糊糊走岔了高速口,一直不见下路口,我只能一路向前,抛远了城市,来到乡间,拐到回家的一条省道。
路两边全是刚收割完的麦茬,在阳光下发着淡金色光泽,勾扯出我对小时候麦收时节的回忆,俯首跌进记忆的漩涡!
让记忆倒带,那些年麦收时节的画面,如同彩色的画片,在眼前一格一格地显影、定影、一幅幅流动。
01
小满刚过,布谷鸟一声接一声叫得欢畅,田地里的麦子已经饱满。
放学路上,我们顺手在路旁的麦田揪上几穗新麦,放在手里使着劲儿顺时针、逆时针各拧几下,吹净麦壳和麦芒,一仰头倒进嘴里,享受着新鲜的麦粒香。
有人会一路走、一路揉、一路吞吃,有人把麦粒吹干净放进口袋,就成了她们下课时享用的零食。
我们的麦田里,都套种着棉花,收麦子前,棉花苗还不高,为了棉花更好地生长,爸爸妈妈会把地锄得松软。
放学后,我们把书包扔进院子,就往地里跑,看见爸爸妈妈忙碌的身影,心里瞬间踏实舒畅。
我们脱掉鞋子,光着脚丫踩在松软的土地上,沐浴着傍晚的凉风,呼吸着麦子混合着泥土的芬芳,风一样地在田间奔跑,妈妈大声的斥责、烦恼和功课统统甩在脑后。
回家的时候,爸爸不忘拔掉一小捆发青的麦子,妈妈烧火做饭时,她就把捆成一小把的麦子放在灶火上烤,麦芒瞬间缩成一团团黑色的小球,麦皮慢慢地由青变黄。
我们闻见烤熟的麦子香,就钻进厨房,等着爸爸在簸箕里揉好,吹干净,烤熟的麦粒又香又酥,我们抓一把倒进嘴里,麦香在嘴里乱闯,感觉比吃肉都香!
02
连续一周的干热风,把阳光下沉甸甸的麦穗吹成一地金黄,一穗穗都低垂着头,风儿掀起一波波金色的麦浪。学校放假,让我们回家收麦子。
记忆中这段时光,是我们的狂欢节,没有作业,想干活就干,不想干活时,家人也从来不逼着。
爸爸会去集市上,买来几捆啤酒和一大兜变蛋,妈妈会拿出提前腌好的咸鸭蛋,大人又忙又累,当然要改善伙食,我们就跟着沾光。
那些年,村子里的人很多,大道小径、田间地头都人来人往,互相热情地打着招呼。
农业没有现代化,麦子熟了,人们纷纷抢收,怕下雨把麦子浇湿,闷坏了发芽;又怕麦子晒焦,麦头落在地里。
妈妈早早起床做饭,爸爸在屋檐下“擦擦擦”地磨着一把把镰刀。磨镰声停,厨房也飘出馍菜香,我们被爸爸从床上一个个揪起来。
饭后,爸爸带我们姐弟三个先往地里走,妈妈在家收拾厨房,还要喂猪和鸡鸭,然后装一大壶开水,给我们带一些“加餐”,急匆匆往地里赶。
我们每人戴一顶草帽,在太阳的炙烤下,弯下腰缩点脖儿,左手搂抱着麦子,右手挥舞镰刀,割完一下往前一勾再割一下,左胳膊抱不住了,侧身放在身后的一堆。
碧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毫不吝啬地泼洒向大地,空气中刮的都是热风。
我们的汗水顺着脸往下流,流进眼里蛰得生疼,麦芒扎在脸上、胳膊上、腿上,很快起一层红点点,汗水流过,到处火辣辣地疼。
两个弟弟干一会儿就不想干了,妈妈让他们去地头的树荫下乘凉。
我心疼爸爸妈妈,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脸上的汗水落在地上,摔成很多瓣,瞬间被泥土吸了进去!
衣服湿透,扶着痛得像折断了的腰,我慢慢直起身,看看前面不停挥舞的两把镰刀,又咬牙坚持着低头向前。
偶尔有卖冰棍的过来,就是我们最欢快的时刻,小弟弟飞快地窜到妈妈身边,要走一块钱,冰棍1毛钱一个,买五个,两个臭家伙总是要多买两袋冰水。
我们一起坐在树荫下,吸吸溜溜吃完凉丝丝的冰棍,再吃几根妈妈从自己地里摘来的小黄瓜,甜丝丝的清脆爽口,躺在地头的青草地上,任蝴蝶旁若无人似地从眼前飞过!
03
我们村子的南头是各家的自留地,都是不太大的一块儿,大家都习惯把这块地提前碾好作为麦场,一家挨着一家,互相借个工具,有时候邻居宗亲也会互相帮个忙,一起乘凉时拉拉家常。
太阳快落山时,爸爸把带拖斗的四轮拖拉机开进地里,爸爸妈妈拿铁杈往车斗里装,我和两个弟弟就在麦茬地里捡拾麦穗。
等到他们够不到铺平中间的麦子时,爸爸就托着我爬到车顶上,他们两个往上撂,我就抱着一点点铺平,直到我感觉自己像站在小山上,他们才会停下来。
爸爸扔给我一根粗麻绳,我按照他指的方向拉过去、扔到下面,爸爸在车帮上系紧,又扔给我,等一大车麦子十字八道绑得结结实实,爸爸才开车往场地走,我躺在上面,看着满天的星星,吹着微热的夏风。
爸爸在场地停好,我帮他解完绳子,就把上面的麦子往下推,爸爸用铁杈向外面挑,等到爸爸能够到顶时,他就用铁杈扎进麦子里,我踩在上面,慢慢滑下来。
连麦穗带麦秆在场地里摊平,晒上一天,我们还要去地里割剩下的麦子,太阳快落山时,爸爸从地里赶往场地,妈妈回家做饭。
我们把房顶打扫干净,洒一层凉水散散热,铺上凉席,躺在上面,吹着小风或者拿着蒲扇,看满天星辰一个个眨眼睛。
四轮后面拉着石磙,爸爸开进去,一圈又一圈的碾,麦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等高高鼓鼓的麦堆压平,他把车停在场边,用铁杈全部翻一遍,再开车进去转几圈。
爸爸把麦秸挑到空地垛起来,地上剩下麦子和麦糠。
夏天的夜晚比起燥热的白天要清凉许多,小时候的月光很亮,晚上没有灯,人们就借着月光干活,妈妈把饭给爸爸送到场地,爸爸吃饭,我们也和他围在一起。
小弟弟尝一口爸爸的啤酒,恨不得把两个嘴角咧到下巴下面,指着瓶里的啤酒,大声叫嚷着:“爸爸,那啤酒有啥好喝?真的还不胜咱家的刷锅水!”
我们都笑他,占了便宜还卖乖!
仲夏时节,狂风暴雨说来就来,一场雨把麦子浇到地里,就会减少很多收成,一年的盼头就打了水漂,所以农家人都是连轴转。
妈妈趁爸爸吃饭的空档,把麦子麦糠集中在一起,我们也去帮忙。
04
饭后,爸爸要扬场,他先用木锨扬起一点试试风向,“看风头瞅风向,扬掀一条线”爸爸一边扬一边向我们展示。
麦糠随风飘向下风头,麦粒“呼呼啦啦”落在地上,一锨一锨扬起来,地上的麦粒堆成堆儿,妈妈轻轻地用大扫帚扫掉上面余留的麦糠。
我们也学着爸爸的样子,把麦子和麦糠撂向空中,但是它们根本“不听话”,从空中落下来,砸在头上、身上,吓得我们用两只胳膊紧紧抱着头,弯着腰就往场边儿跑。
晚上爸爸妈妈会把全部的麦粒扬出来,第二天一早,爸爸把麦子摊开,用犁耙推平,让我们光着脚丫进去,蹚出一道道痕,麦子就一条棱挨着另一条棱,这样可以让棱两边的麦子同时接受阳光的照射。
我们在地里割完一上午,妈妈回家做饭,我们跟着爸爸回到场地,他用八爪耙把棱推下去,让麦子翻个身,原来埋在里面的全翻到向阳的一面来。
弟弟们挣抢着脱掉脚,光脚走进麦场,呀......烧脚!
两个家伙一边吱吱哇哇地叫着,一边在麦子里蹦跶,适应几分钟以后,开始在里面一圈圈地趟出棱。
爸爸取下草帽,扇着脸上的汗水,对我们说:“你们深呼吸一下试试!”
我们听从爸爸的话,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闻见什么味了没有?”爸爸笑着问。
“我闻见麦子的香味!”小弟弟总是比我们积极。
“麦子在太阳的照射下,才会发出来这个味!晚上没有太阳晒,麦子是没有味道的。”爸爸一直都是我们家的百科全书,什么都知道!
我们很吃惊,决定晚上再闻闻试试,没有阳光时,真的没有那种香味!
“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我好奇地问爸爸。
“我也不知道!等你们长大,自己去慢慢研究吧。”爸爸把问题抛给了我们。
05
夜幕星河,麦场边,一个木锨,弟弟蹲在木锨那头,手扶着木锨头,我在木锨这头,手握木锨把,以他为中心转圈圈,身旁的小伙伴拍手叫好!
收麦大概会持续半个月,割割、拉拉、碾好、晒干、扬净,我们就撑麦袋、扎麦袋来帮忙,爸爸先装好要交公粮的麦子堆放在一边,剩下的装袋子运回家。
我们西屋有三个圆圆的大麦囤,是用麦秸秆编好缝在一起的宽长条,一圈圈一层层围起来。
妈妈把麦子半袋半袋地递给爸爸,他站在凳子上往麦囤里倒,中间会放进去几包用棉布包着的臭蛋儿,防止生虫,倒满一囤,上面用塑料膜封严,然后再倒另一囤。
等一切都结束,爸爸会把麦秸秆垛成非常漂亮的圆形麦秸垛,顶上用泥巴封上,这就是我们家冬天烧锅的燃料,有时候村里喂牲口的邻居会买走一垛。
村子里每一张晒成古铜色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空气中都飘荡着麦子颗粒归仓后的喜悦!
收麦全部结束,场地就成了我们小孩子的乐园。晚饭后,不用互相喊叫,村子里孩子们像商量好似的,自动往麦场跑。
男孩们在麦秸垛中间捉迷藏,女孩们就去找谁家的麦秸垛低一些,爬上去,头抵头嘀嘀呱呱说着悄悄话!
“回家睡觉喽……”不管是谁的家长在村头吆喝一嗓子,所有的小朋友就争先恐后地往自己家里跑。
后记
随着社会的发展,现在的收麦季完全实现了机械化,收割机进地,秸秆打碎,出来就是麦粒,地头有人直接把麦子买走,再也不用老农民们在大太阳下,赶收抢种!
时光飞逝,二十多年的前的时光鲜活地印在记忆里,年龄越大离麦田越远,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那片汗水滴落过的麦田,永远镌刻在记忆中,偶尔触摸,总会温暖涌动!
作者简介:
沐恩佳音,原名刘艳丽,来自河南郑州。自由撰稿人,简书优秀创作者,同名头条号、百家号创作者。
沐恩和佳音的妈妈,热爱文字、喜欢阅读的理工女一枚,喜欢用手中的笔记录下生活中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