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晚上画画时在听李娟的《冬牧场》,临睡前看《那不勒斯四部曲》。会产生略微奇幻的错觉,恍惚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总之不在现在所在的这个空间,周围的人与事,烦恼的、难过的、纠结的,那么多熟悉的,和自己紧密撕扯的很多事情,在那不勒斯和阿勒泰之间变得怪异,不真实。
那不勒斯、阿勒泰,描绘的不仅仅是地理上的巨大差异,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世界,是两位女作家截然相反的对世界感知和描述。更喜欢谁描写的世界呢?比较当然是愚蠢的,因为这二者都让自己沉迷。
那不勒斯是窄小的,生活在里面的人是拥挤的,嘈杂的,每个人都是不安定的。冲突几乎是时时存在的,光阴因此显得如梭如箭。少女的成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呈现,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酣畅淋漓,真实到能取代你自己。所以,那不勒斯不仅仅代表了埃莱娜和莉拉,也是世界上所有同类女性的境遇和心理路程。当然会感到窒息的,因为人最终追求的其实是自由,是不被任何东西捆绑的自由。埃莱娜从小到大所感受的压力,仿佛像一个魔咒,一直伴随她,她不知道自由是何物。某个阶段所谓的自由,也只是形式上的自由,一点点外在的压力就可以直接摧毁这种自由。莉拉是自由的吗?至少和埃莱娜相比是的,但她在六十几岁之前不也是被紧紧捆绑在很多人很多事情上吗?六十六岁的时候,她“消失”了,让关于她自己的一切都无迹可寻。埃莱娜觉得,莉拉终于打破了自己的界限,过上了另一种生活。抛弃身边的一切,已经拥有的一切,远远逃离,大约是一些人心里想了无数次的冲动。
而李娟,生活在阿勒泰的牧场上。在绵延千里的牧场上,成群的牛羊马,哈萨克牧民们的转场生活,大自然馈赠或者索取,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人成了天地间最渺小也是最重要的存在。长达四个月的冬牧场生活,没有人的心理活动,是因为体力的过度劳累?还是因为一切不过就是这样,不值得一说,不值得一想。他们在温暖拥挤的地窝子里喝茶,一杯又一杯,沉默的喝茶,猫在人身后舒服地呼噜着。零下四五十度,人和动物都是痛苦的,然而这种痛苦是肉体的痛苦,很快会随着春天的到来消失。仅仅是春天的到来,一种痛苦就会消失,大概只有在最自然的天地,最单纯的人们那里才会有这样的奇迹。李娟细致地描述沙漠戈壁中冬牧场的生活,牧民怎样一层层穿着御寒的冬装,怎样在茫茫天地间去背雪,怎样在宰杀一匹马前祈祷,让这样的宰杀合乎自然的规律,一群群羊怎样在寒冷的上午被放牧,又怎样在同样寒冷的黄昏被领回住地。在这样辽阔的单调的重复之下,思想大约真的会放的很空,任何复杂的情绪都显得不合时宜而可笑。然而,她描述的世界里分明又流淌着无尽的情绪,只是,你不想去费劲捕捉它,它流淌的如此自然,和日月同起同落。
世界是如此狭窄又是如此广袤,它带你穿梭在那不勒斯和阿勒泰之间,自由如风。所以,愿意活着,就像王小波说的,我要爱,我要生活,把眼前的一世当做一百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