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童攸宁
出门前划掉昨天日历,看到今天是八月八日,不由得就想起了零八年全家一起在余震的恐慌中一起看完的奥运会。想到那年的人和事,真是无比坎坷,不觉笑了笑,都快十年了啊。
没想到我这一想,却是一念成谶。
晚上九点,就看到新闻说四川九寨沟又发生了七级地震,离我所在的市区不过一百公里。恐慌之余电话了家人,知道他们尚且没事,才稍稍放下了心。
08年到17年,岁月流转之后,站得远一些,方觉那些苦难,经过沉淀,此刻确乎是有了些许审美的甘味。
零八年对我来说,是好多个符号的叠加。
小学毕业。升学考。地震。奥运会。还有围绕着这些大的符号的一些小的注脚。
两点28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午跟弟弟一起乘公交车去上课。车子摇晃的厉害,起初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事,只听到司机喊了一声地震了,于是赶快停车。大家匆忙下车。清楚记得有个人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这件事还被我和弟弟调侃了好久。下车之后所有人都避在街心花园小广场,亲眼看着北山路那边两幢高楼由对望到彼此互相拥抱。
漫天的沙尘,泥土黄的空气中我清楚地嗅到了人们的恐慌,和一种急剧发酵的求生的欲望。
不记得余震持续了多久。一直到初中二年级我们上课都还在夏暖冬凉的活动板房。小考前基本上没有怎么在家睡过,小城所有学校的操场,公园,广场,只要是露天的地方都被帐篷和简易的主板床占据着。
我尤为清晰地记着,当时走在沿江的公园,那种看到周遭一片难民气象的无力和窒息感。那时的我没有很多想法,只是单纯不喜欢这种景象。我不知道那种状况还要持续多久。
泡面矿泉水和盒饭总是卖到脱销。桶面涨价很厉害。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看到方便面就胃里翻涌。
有那么几天,住在奶奶工作的市幼儿园。旁边就是中医院。我们几个晚辈睡在桌子搭成的简易床上。
那天没有帐篷,我们几个觉得很好玩。因为抬头就看得见星星。这样美丽又精致的“天花板”,家里是不曾有的。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后半夜被吵醒。旁边医院传来的嚎啕大哭声让我战栗。姑说没事,睡吧。我心里怕,只说蚊子多,咬的我睡不着。
我记得那哭声。是一个女人。哭了一整夜。声音由清亮到嘶哑,仿佛这一晚的哭声,用尽了她全身的气力。
这该是她极其深爱着的人吧。我想。我不觉得被她打扰,我仍是睡不着,睁眼看着天上的星星。
听人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所以那段时间,天空大概是多了很多闪亮的星星。
他们有的年轻,有的衰老,但是都离去得匆匆。纵是化为星星,他们也该是极其眷恋着人间吧。我突然希望夜晚变得长一些,那样,他们就能多一点时间好好注视自己深爱的人。
新闻总是一切大事件的音响。它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凝聚着社会所有的可以凝聚。
那年出现了很多完美的灵魂。有用自己的臂膀护住学生的老师,有用自己的身躯弯成世间最美的弧度保护住自己孩子的母亲,也有小男孩林浩,从废墟之下被救出来就坚韧地笑着向警察敬了礼。
民族的强大,人性的光辉似乎总是在灾难来临之时凸显得最为明晰。一切的一切在寻求生命的热望对比之下都黯然失色。
所有的人目标都一致:挺过难关,活下去。
活下去。这三个字的重量不轻。但硬是被人们扛了起来。
作为亲历者,我欣慰在两年多持续的余震中我们安然走出。就像我相信今日地震也会安然度过一样。
你要知道,死里逃生过的人们,他们有足够的毅力和经验应对这一切。
毕竟。所有杀不死我们的,都只会让我们更加坚强。
快十年的陈旧记忆,今日却有了契机让我得以抒发。经历总是有值得反复咀嚼和品尝的部分的。特别是刻骨铭心的岁月。你曾经以为你可能走不出去了,觉得深陷泥潭,难以抽身,也从来不觉得未来可期。
但是一旦走了出来,真的就是巨大的财富。经历将你所有的苦痛与绝望打磨成一把利剑,你完全可以凭得它披荆斩棘,并且你遇到的苦难越多,你的剑刃便更加锐利一分。
人生本就是一趟漫长又充满未知的旅途,没有谁是一开始就勇敢又跃跃欲试的,总要拥有一些自卫的盾牌和得以取胜的筹码。你经历得越多,你的筹码便更多,走得也就越加从容。
所以我感恩我经受住的一切苦难,正是它们成就了现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