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终于能坦然和风莲说起高中那段早餐趣事了,我常常越说越来劲,每次都逗得她哈哈大笑。她每每笑得要左手抚墙才能站直腰,然后照例用右手按着额头做冥思苦想状,最后还是悔得直剁脚:“这么经典的场面我咋就没有一丁点记忆呢,亏我那时还被贴牌“你的影子”。你也隐藏得太深了吧!”
我一边无趣的拔拉着碗里细细的几根面条,一边吞了吞口水,思绪早已飞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周末早晨。
室友们还在寂静的晨光中熟睡,我早已蹑手蹑脚的起床。用手指随便拔拉拔拉短发,拿起饭盒轻轻带上房门就一溜烟的向食堂跑去,操场上通常一个人影都没有。
来到食堂,大叔就热络的招呼:“又这么早起床啊?你那俩室友也太懒了吧,怎么每周都是你买早餐?”我笑笑不语,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一个咸菜包子、两个花卷、三个小笼包,嗯,分开装。”我拎着热气腾腾的早餐疾步往莲花池走去,那里的凉亭很僻静,通常只有小鸟陪着我。
我一般先吃咸菜包,轻轻咬一口,浸着咸菜和豆瓣香的,黄亮亮的猪油“嘭”一下子就溢了出来,留得我满嘴角都是。我一边大口大口的啃着包子,一边闭着眼抒情的舔嘴巴,还不忘感叹:“哪个学校的包子有这么好吃!”
白酥酥的面皮裹着嫩绿的葱花做成的花卷也是香得可爱,平时我还喜欢把花卷撕成小块后浸在白粥里面吃。
一般最后吃小笼包,那时的小笼包咬开还有醇厚的猪肉香,岂似现在的肉馅食之无味似碎木渣。
通常这份量是三个女生的早餐,我平常和室友一起就买两个花卷,如果和风莲一起最多再厚起脸皮加一两白粥。相比大多数女生早餐都只吃一只小小的花卷,我已付出了最大的勇气。
所以每每挺到周末,我都没心情睡懒觉,馋虫拼命勾我的眼。我也唯有趁室友们还沉浸在美梦中就赶去食堂买早餐。还佯装友爱帮室友带早餐,“特意”嘱咐师傅分三袋装。
毕业后风莲做雕塑,我做设计。我们常常进同一家公司,继续做对方的影子。
我们有太多共同的爱好,我们都喜欢看书写字,都喜欢听歌画画,都喜欢穿T恤、牛仔裤,都喜欢自由、高谈梦想……我们更喜欢狼吞虎咽,能轻松干掉3碗白米饭的男生,当然吃相还是要帅,最次也要够得上潇洒。这可是个技术活。
那时我们早餐吃面都是二两起花,不管中午还是晚上至少也要拔拉二碗白米饭才有饱腹感。
20岁的世界里没有一两面、一碗白米饭的字眼。
那时的我们可能吃了,偏偏哪样发胖就爱吃哪样。我们常常夜宵吃完炒河粉再吃煎饼,吃完煎饼回到宿舍再吃几块饼干。有时我和风莲撑得着不住就双双平躺在床上,开始有一拉没一拉的幻想未来,做梦安慰自己。第二天早上起床照样神清气爽,体态轻盈。
哎,年轻真好!
我和风莲常常发誓要好好学习、努力工作,赚好多好多钱、买好多好多米、囤好多好多菜。不让未来男友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从而错过最好的爱情。
28岁那年,刚转行做室内设计。一向不擅言谈的我饱受签单压力之苦,常常睡梦中都还在和客户厮杀。
某天中午,从工地上出来已经错过了饭点。心里那股饿劲早已过了,担心不吃饭下午会胃痛。我还是拖着疲惫的脚步来到了面店,犹豫了半天才勉强点了一两面。
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点一两面,最后我还只拔拉了几口就推开了碗。看着小小的碗里盛着酸辣可口的细溜溜的面条,我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从此我的世界里一直延续着一两面的传奇。
32岁那一年,做了个不大不小的手术,气若游丝的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身体复原后最好的状态也只能吃一碗白米饭,有时惯性使然我也会再添一勺,心理是满足了,身体可受苦了。晚上多半会胃痛,消化不良撑得胃难受。
这样反复几个月后,状态始终没有好转。
胃依然只能容纳一碗白米饭,心理却始终体会不到满足的饱腹感。我的意志常常被左右分裂、受苦。
最后聪明如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知道自己在面对美食和安逸时意志些微有些薄弱,所以我把监督的权杖交给了家里执法最严的小法官。
刚开始的那些傍晚,如果饭桌上的菜过于丰盛和美味那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想偷偷添勺白米饭吧,小法官把锅盖一压,气呼呼的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视着我,我就自然而然的放下了饭碗,都不好意思叫她通融一下。这个时候就会暗暗生气,你有一双不像我的大眼睛多么了不起哦。
哈哈,我之所以谨守诺言不敢越雷池半步,无非是不想将来面对这样的两难之境:“你当初答应我的事也没做到,凭什么要求我?”。
既然命运选择我为人父母,我就要有足够志气担得起这榜样的力量。
后来渐渐发现身边同龄的朋友饭量都越来越小,风莲甚至都不吃晚饭了。大家都哀叹:“消化力大不如前了。”我们也越来越少选择晚上聚餐,大家都只拔拉那么几小口,一来无气氛,二来也无法痛痛快快宰彼此一顿。
如今我在30岁的年轮里怀念20岁多吃不胖的畅快,20岁的时候何曾想像过30岁少吃不瘦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