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在我没有考入部队医学院之前,我不知道我今生的青年时光会在部队度过,我也不知道医学专业会成为我的终身职业。我只知道那一年我同时参加地方高考和部队高考,分别被地方高校和部队医学院录取。我的父母出于私心,用他们的话解释,我们家需要一个学医的孩子。不经我同意,就取消了我入读地方大学的资格,硬要我入读部队医学院,这对我来说,是非常不划算的的选择—— 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记者或律师。当然,能穿上绿色军装女承父业,成为一名军人,我还是乐意的。
我父亲没把我当成是参军上军校的学生,把我当成是参军入伍的战士。临行前,父亲特意让我重温部队三大条令——纪律条令、内务条令、队列条令。我选用“重温”,是因为我父亲的办公桌上始终摆放着这三大条令的语录册,用来指教他的部下战士,指教我们兄妹三人以及我母亲。不仅如此,父亲还在我们家制定推广家庭三大条令:吃不言睡不语、被子叠成豆腐干、开灯起床熄灯睡觉、穿好胶鞋去跑步。我们兄妹三人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勒令背诵三大条令,而不是被父亲勒令背诵主席语录。可以这样说,我们兄妹三人像是生活在纳税集中营的孩子。被专横独裁的父亲剥夺了享受自由追求自由的权利。
不要指责我把父亲当成希特勒来批判是逆女行为,恰恰是感恩我的父亲的体现,因为父亲的专横独裁,使其我们兄妹三人从小就具备了守纪律讲卫生听指挥的好品质。而我作为父亲唯一的小女儿,参了军,入了伍,和他一样穿上了绿军装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干部,他没有理由不把我当成他的一个兵来对待。
只是遗憾,我是个不争气的女解放军同志,短暂的两年军校生活,就因为违反三大条令中的纪律条令和队列条令条令,险些被处分三次。幸好,处分未遂,让今日的我有足够的的胆量在此重温旧事。
有部电影《致我们终将失去的青春》,据说能唤起无数人的青春的回忆。我没有兴致观看这部电影,我确信这部电影只能唤起地方大学生的青春记忆,唤不起军校学员的青春记忆。
那么,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唤起军校学员的青春记忆呢?恕我直言,我的这篇作文可以唤起这份记忆。当然,这不是这篇作文讲述的重点,这篇作文讲述的重点,如本文标题所言,是我就读军校期间险些被处分三次的经历。事实上,我是打着这个旗号达到追忆我们青春记忆的目的,并且,我为自己有这段经历而自豪。
有人简单把军校学员与地方大学生的区别定格在军校学员身穿着军装上课,地方大学生身穿着便装上课。实则不然,我们军校学员不仅身穿着军装上课,还得排着整齐的队伍,唱着队列歌上下课。更为显著的区别是,地方大学生可以在课后饭余从事许多私人活动,小河漫步、月下浪漫、甚至可以躺在床上听熊猫牌收音机;我们作为军校学员,我们的第一身份是军人,其次才是学生,所以,我们得利用课后饭余时间开展队列训练、练唱队列歌、参加体育锻炼、甚至做大扫除;而最让我们厌烦的莫过是队列训练——因为重复频率过高,因此厌烦。而我的第一次险些被处分却恰恰因怠慢队列训练而致。
那是炎热的盛夏八月,学校接到军区通知,中国人民的唇齿相依的好朋友金日成将军将出访蓉城,军区指派我们学校我们队参加欢迎仪式——为了迎接金将军的到来,我们将有限的课后饭余时间——每日傍晚6点30至8点30,用来开展方正队列训练。晚霞映红天边的白云,汗水浸透我们的后背,广大同学们和我忍受着疲倦、乏力在坚持训练。尽管我快坚持不住了,可还在坚持。但我们区队长夏玲偏偏视而不见,居然当众批评我来着:“愚儿,没人像你这样有气无力的参加训练,你要是累了,一边休息去。”——哼,有气无力!那是我低调,有气有力表现得不明显;就算有气无力,你有啥权利命令我一边休息去呢?就凭你是区队长?我很想这样反驳区队长,可转眼一想,不对呀!既然你让我一边休息去,我何不将计就计,去一边休息呢!哈哈,我笑了,用非常得意的神情回复区队长说:“好,那我就一边休息去了。”话音落地,我就风一般地跑到教室复习功课,就要期末考试了,我得考出好成绩,虽然不敢说考出好成绩向党中央汇报,但敢说——向我父母汇报。
队列训练结束后,我们班的班长来到教室通知我:“指导员让你速去队部。”——区队长的命令可以违抗,指导员的命令是不敢违抗的,我是心里有数的人。
“报告!”我在队部门外通知教导员——我来了。
“进来”教导员浑厚的男中音真好听,而且是普通话。我恨不得装着没听见,让教导员再呼我一声,但不敢。
我走进队部,给教导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就开始接受指导员的批评教育,但我拒不认错,我凭啥要主动认错呢?我把教导员惹怒了,“关禁闭,2小时。”话毕递给我一本队列条例让我在禁闭室学习——我躺在禁闭室的床上,恨不得大声报告教导员:“我父亲教我背三大条令的时候,你或许还没有参军呢!”指导员知道我的传奇经历,会深感惊讶吗?会表扬我吗?绝对不会,他会气上加气的。没辙,我只好躺在禁闭室的床上用想念父亲的心情重温这早已被我背得滚瓜烂熟的队列条令。2小时的禁闭时间结束,教导员将我从禁闭室再次提审到队部,询问我是否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如实回答说:“我没有错,我一直在坚持训练,即使累得缓不过气,还是在坚持。可区队长为什么不参加训练呢?为什么要以区队长的身份自居呢?她不参加训练,只喊口令,执行任务时能保证她做得好吗?再说,我是服从她的命令听从她的指挥,到一边休息去了,又不是我自作主张的。”我从小就有一张善辩的巧嘴,尽管平时不被人察觉,但到关键时刻总能发挥出极致的好来——无理会辩成有理;歪理会辩成正理。指导员被我的歪歪道理辩得愤怒了 ——用手指着我的鼻孔吼到:“再胡搅蛮缠,就处分你!”“哇!处分我!别,别,别,求你了,教导员,千万别处分我,我父亲会枪毙我的。”我很想这样哀求指导员,但我是有骨气的人,我对着指导员很有骨气的说到:“处分我可以,但我有个要求,让区队长和班长轮流喊操,大家都参加训练,保证全班每个同学都能圆满完成军区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瞧见吗?我就是这样善辩,把我的错辩成了区队长的错,仿佛我是被冤枉的受害者,其结果是可想而知,教导员接受了我的诡辩有理,每天的队列训练,区队长不能以教官的身份自居,只负责喊口令,还得和我们一样迈着矫健的步伐,参加队列训练。为此,我深感骄傲,还得到同学们的夸奖——我说出了同学们的心里话。虽然是用险些被处分 的代价换来的,我也觉得非常值。
经历了这一次处分未遂记,我就不惧怕重复同样的经历,因为我知道我有能力将其化为未遂。
我知道,很多地方大学生羡慕军校学员上学不花钱,吃饭不花钱,每月还享受十元津贴。但作为部队学员的我们,是多么羡慕地方大学生可以随意支配自己的学习时间——无论清晨、中午、傍晚、还是深夜,只要你愿意学习,就没人强迫你去睡觉。可我们不行,每晚9点,文书吹响第一次口哨,我们就得快速去洗漱间清洗自己,9点半,文书吹响第二次口哨声,我们就得关灯睡觉——即使你有颗整夜无眠热爱学习的心,也只能对自己说声晚安!而我恰好是最活跃的“夜不想寝”分子,我爱我的专业课,无论药物化学、分析化学、生物化学、还是中草药成分分析化学,我都爱。我爱化学,我爱化学组成的世界,我甚至相信,如果我晚毕业几年,多学习几年,我定会成为不是居里夫人的某某夫人(虽然那会不知道这某某人是谁)。我以我热爱化学的心担保,我愿我的梦想成真。为此,我常常在熄灯上床后,装在尿急要去方便的样子,悄悄走出寝室,直奔教室而去。寂静的夜晚,无人的教室,明亮的灯光,我守候着它们,或许说,它们陪伴着我,让我拥有了一个又一个“夜不想寝”的幸福日子。偶尔,我会学习到深夜12点才返回寝室睡觉。
有句老话说的是:“常走夜路必遇鬼”(大概意思,敬请知之着指教),我不迷信,但当我有了切身体会之后,就信了,不得不信啊!
那夜,我学习完毕,走出教室,却拧不开过道的路灯——路灯坏了!这真是一件让我感到比较恐怕的事情,然而,比这更让我感到恐怖的事情是,生理解剖实验室就在我们教室隔壁,我被吓坏了,好怕从黑洞洞的生理解剖室走出一个已经解剖的尸体,要握我的手、要护我的肩、要我陪他聊天,就算我不被吓死,也会被吓得半死半活。我被自己的胡乱想吓出了一身冷汗,双手发抖,双腿无力,只好一口气跑出教学楼。跑到教学楼门前,想举手抹去脸上的汗水,可发现抹去的是泪水——可见,已被吓到看神志不清的地步,真够悲催。
悲催不要紧,只要意志坚。教学楼前有一张用于发布通知的黑板,我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正中央写了一行字:“请在教学楼过道安装路灯,尤其是六队教室门口!”看到自己的书写体也能发布在此,我心里充满着欢喜的滋味,但还是忍不住恶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真没出息。”——明天早上这定会成为震撼学校的特大新闻。我断定。
果然如此,第二天这事儿成了学校的特大新闻,六队居然有同学深夜呆在教室,这是无组织纪律的表现,六队要彻底追查此事,查出当事人,上报学校处理。当队长在队务会宣布此事时,我对此相当不满意——不就是个路灯吗?安装上就能解决问题了,干嘛非要小题大做呢?我虽不满意,却坚信,只要我不暴露自己,队部查不出我是当事人的。
事实上,除了我,没有哪位同学愿意替我招供——同学们怎么都这样自私呢?我心里愤愤不平,为自己,我决定瞒天过海,绝不招供。可我发现,我越是顽固抵抗,队部追查得更凶猛。风声太紧了——队长无数次在各种场所发话:“是哪位同学写的,最好主动来队部承认,如果被我们查不出,绝不轻饶,一定严惩。”我有了危机感——绝不轻饶,一定严惩?会处分我呢?会开除我的学籍?会被判处劳教吗?我越想越感觉事态是我应付不了。于是,征求我下铺张丽同学的意见,我们一致决定——顽固到底,只能死路一条。在她的陪同下,我去队部招供了——
“队长,教导员,那句话是我写的。”
“你为什么熄灯后还跑去教室?”
“我太爱学习了,我想多学点知识,为自己将来考研究生做准备。”
“理由很充分嘛!”队长挖苦我说。
“好好认识自己的错误,回去写个深刻的检讨,交上来。”教导员严肃地对我说。
“我会认真深刻认识自己的错误,好好写检讨的”我可怜巴巴的对两位领导表态说。“但我不明白,为什么生理解剖室要安在我们教室隔壁,我们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用不着天天和人体标本打交道。走出教室,一个路灯都没有,我怎么会不害怕呢?换成任何一位同学都会害怕的。”我停顿之后,补充说。
看出来了,我这句大实话,终于俘获了队长和教导员的心,他们理解我了。他们对我说:“以后别熄灯后去教室学习了,多利用周末时间学习,你能做到吗?”
“我能做到。”我用非常响亮的声音向他们保证。
“回去吧。这事到此为止,但你得写个检讨交给班长”
“不会处分我吧?”我含泪追问他们。
“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再犯,饶不了你——处分!”
“万岁”。我好想拥抱他们一下,但不敢。
“敬礼!”我委屈的泪水流了出来。
第二次险些被处分,就这样被我弄得没了,唉!
(关于第三次险些被处分记,更精彩更有看点——但会涉及到我的同学,我还得掂量一番才能确定思路。各位,见谅啦!)
——友情提示:
1.军校统一把各专业称为队,比如,医学专业称为1队,护理专业称为2队,放射专业称为3队,我们药剂专业称为6队。
2.区队长相当于中队长;班长相当于室长。
3.队长相当系主任,教导员相当辅导员。
4.文书相当于勤务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