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术,权谋之道,每一个角色都演绎的淋漓尽致,导演、编剧、演员都是无可挑剔的。故事以“倒严”为主线,内忧外患兼与有之。内,国库亏空,官吏贪腐;外,倭寇犯海,鞑靼虎视。内乏外困,究其原因,嘉靖当首,沉珂次之,严氏有责。有明一代,盛衰转瞬,应为此始。今以嘉靖众生相为旨,书文以聊资。
一、嘉靖
修道二十余年,严党专政,致使吏治败坏,民生渐落,边事废弛,南倭北虏战患不断,但嘉靖帝的权势仍是如日中天。刚愎自用,形容嘉靖再好不过,一面修道,一面修帝王之术,一个法器,敲敲打打,就能左右朝局政事。司礼监、内阁,吕芳、严嵩,名为议事,实为仰人鼻息,皇帝乐,敲钟,大家一起乐,皇帝恼,敲钟,司礼监责内阁,内阁多认错反省。内阁在嘉靖、司礼监组成的三方决策机构中是弱视的,但决策机构之外,却是强势的,嘉靖、司礼监对内阁的掣肘,是大事关己严控,大事不关己且过,小事皆由之,这也注定了内阁背黑锅这个角色定位。影片中几乎所有利益集团都是明白民众的作用的,都顾及民众的疾苦,胡宗宪、海瑞等自不必说,裕王团体常以为民自居,严嵩也惧怕激起民变,只有嘉靖心中似乎完全没有民众,只有皇帝的脸面。司礼监、内阁自始至终都把维护嘉靖的脸面作为头等大事不说,浙江百姓受灾,追究责任,矛头指向宫里,嘉靖为了脸面,置罔真相,当然,这能理解,毕竟几县几民之损耗,在帝王眼里仅为一隅;国库疲软,军费、赈灾款、官吏俸禄都要消减,为其修道观,修好了道观,又因百官不上贺表不入住,是何等的罔顾民生,嘉靖以君父之道,教育海瑞、教育百官,这就很过分了。在我看来,裕王安抚被打官吏那一段,是大明在打自己的脸,嘉靖纵容陈洪打了百官,自己安坐城楼,向黄锦炫耀自己用人之能,却丝毫不提百官为何挨打、是否应被打,事后,裕王看望百官,一番纲常,百官羞愧涕零,皆感念君父;就像是农民工工资被老板扣了,农民工讨薪,老板纵容包工头行凶,老板的儿子出面说老板就是你们的父亲,给你们工作,给你们饭吃,你们要感激他,房子盖好了,克扣大家一点工资也是情理之内的事,反倒是你们,少吃了几口饭,就来闹,不觉得惭愧么?
二、太监集团
本片不同以往宫廷剧的一个特点,给太监这个角色进行了重新的定位,或者说是正名。明朝的太监,有正规的培训体制,太监们大都具有较高政治素质、文化涵养;很好的承担了下人的职务,既是生活秘书,也是政治秘书,且有相对较高的忠诚度;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历朝历代都有那么都太监当政,甚至影响朝局的原因。大部分电视剧放大了太监角色奸佞弄权的一面,却很少留意太监存在的真实价值,尤其是对皇上而言的政治价值。
吕芳:片中多唤作“老祖宗”,他确实没有愧对这个称号,对它的干儿子们表现出了慈爱,为他们铺路、解难。如果说,片中论对嘉靖的忠心,吕芳也许是最忠的那个,海瑞的忠心更多的是对大明朝,这两种忠心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吕芳,乃至太监集团,都深知一个道理,他们这种人只有一个家,就是宫里,宫里就是天,嘉靖就是天之主。吕芳躬身侍奉嘉靖数十年,深知嘉靖的脾性,一句话、一个眼神、一记钟音,就明白嘉靖的想法,竭尽全力去落实。在这方面,严嵩亦是如此。所不同的是,严嵩有严世蕃、有严党,时刻要顾及团体利益;吕芳则不同,自己的利益诉求是淡泊的,伺候好主子,尽心办事,才是根本。这也就是为什么吕芳明知会触犯嘉靖的忌讳,也要拿着海瑞的奏折夜访严嵩、徐阶的原因,自己的沉浮、自己身后的太监集团,此时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嘉靖、嘉靖的脸面才是最重要的。
杨金水:杨金水和吕芳一样,都把嘉靖当做家主来侍奉,是至亲之情。杨金水是有能力的,能尽心办事,虽然他的位置决定了他要做一些荒唐事,但在维护嘉靖脸面上,是竭尽全力的。杨金水装疯,受尽苦难,无非是为了维护嘉靖的脸面。海瑞有捅破天的决心,查到底,线索都会指向他,指向宫里,他倒了,宫里也就没脸面了。他装疯应该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不能死,死了,就昭然若揭;只有装疯,有理由避免海瑞的纠缠,也最大限度保全了宫里的脸面。这种为难自己、保全宫里的苦肉计,若非至亲,实难为之。另,吕芳和杨金水虽说只是名义上的父子,但却真实的表现出了父子真情,尤其是吕芳、杨金水出城那一段,真的很震撼,杨金水在水中沙哑的嘶喊,真是震撼人心,父子情、君父情的沉重,此刻都释然了。
陈洪:确是一个狠角色,但却是一个傻子。陈洪很悲哀,嘉靖用他的狠,严党利用他的利欲心,吕芳明知陈洪的下场,却为了嘉靖,以忍隐纵容其悲剧;似乎只有黄锦,时刻提醒着陈洪,陈洪却不知好歹,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吕芳顺应了天命,姑息陈洪,任其悲剧。说陈洪是傻子,陈洪领嘉靖意,得罪了很多人,都不重要,但其得罪了裕王、裕王集团,这就很愚蠢了,作为储君,裕王即位后,怎能放过自己,裕王仁厚,但其身边人都是些厉害角色,裕王妃、高拱、张居正,就连世子在其带走冯保时,都扬言要杀了他。剧中最后虽没有表陈洪的下场,但不会太好。君命难违,也许能解释陈洪的悲剧,但陈洪本身的阴狠、愚蠢,却是最终的原因,接受旨意的态度,执行旨意的技巧,陈洪离吕芳差远了。
黄锦:宽心的替代者,同样的悲剧。一个宅心仁厚、侍主如亲的太监。黄锦做不了吕芳、也做不了陈洪,能做好的仅仅是一个贴心人。嘉靖驱走了吕芳,可以说是为吕芳着想,给了他一个好归宿。吕芳走了,嘉靖心理更加孤独,他需要一个替代者。黄锦,没有吕芳的城府、却有不低于吕芳的忠心。作为一个替代者,是悲哀的,不仅要替其照顾好主子,还要替其挨打,如果吕芳在,这顿打,吕芳是逃不过的。黄锦看不惯陈洪的阴狠,却也没什么办法,尤其吕芳走后,黄锦更觉无力,这也是黄锦悲哀的地方,未能参透主子为何重用陈洪。
冯保:吕芳的又一个亲儿子。吕芳和冯保的那一席话,做人要有三思,三思就是三危,可谓至理名言,点醒了冯保,同时,也为冯保指出了明路,充分体现了吕芳的政治远见。冯保在剧中,是一个洗心革面、吃苦奋发、重新做人的典范,打死周云逸的是冯保,禁止小太监报喜的是冯保,在裕王府夹起尾巴、从零开始的是冯保,在工地搬砖被打的是冯保。可以想见,冯保在裕王即位后,远一点朱翊钧即位后,顺理的风光。吕芳成就了冯保,冯保也是一个争气的孩子。
三、朝臣党异
严嵩:严党虽以内阁权重,仍受制于司礼监,更受制于嘉靖。“大明朝只有一个天,那就是皇上”,严嵩深知这一点,严世蕃却看不透。严党的倒台,从影片开始就是所有人都预测的到的,嘉靖要倒严,一是严党权势过重;二是严党面临失控,严嵩已不能控制党徒;三是鸭子养肥了,听话就多养几天,不听话,当然就杀了;裕王团体要倒严,一方面是严党确实做了些荒唐事;另一方面,严党党羽众多,权势过重,是哪一个新主都容不下的。海瑞等人要倒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严党的荒唐事。在我看来,严嵩也知道严家早晚要败的,之所以说严家,不说严党,因为严嵩对严党是没有什么感情的,严家才是他关心的。无奈的就是,严嵩看出自己已控制不住严世蕃、严党,早晚要败在严世蕃之流手里,只是被动的应付各种危机,有时甚至消极对待。剧中的严嵩,更多的是表现出无力感,严嵩在剧中多次强调自己80多岁了;也对徐阶说,严世蕃当不了阁首,你才是下一届阁首。可见其是十分希望善终的,权势,在现在的他看来已经不重要了,甚至有些厌倦。他也尝试过努力,维护严党的脸面,他写信给胡宗宪,劝其抗倭适时而止,派鄢懋卿巡盐,治罪齐大柱……。努力过,也就可以了,是严嵩的态度,他努力,却不在意结果,或者说已经看淡了,为了严世蕃、严党努力就好,结果看天命,看严世蕃、严党的造化吧,这也许是晚年严嵩的真实写照。
胡宗宪:治世之能臣,有权谋,能戡乱,忠于国,尊师道,重当世名、后世评。剧中,胡宗宪一直以负重前行的封疆大吏形象,为国除弊,甚有必死决心。胡宗宪提及最多的有两点,一是百姓,二是声誉。爱民如子,亲身赴决堤,指挥抗洪;消极应对改稻为桑的国策,也是为了百姓。我觉得,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胡宗宪是一个爱惜名声之人。为官无为的庸名他不想当,逼反百姓的错名他不敢当,反逆恩师的骂名他不愿当;唯有做好自己眼前事,对国鞠躬尽瘁,对百姓抚厚优恤,对严嵩保持尊敬,一心保全名声。当然这么说,有玷污胡宗宪能臣之名的嫌疑,但我想,人应该有所顾忌,才会有所审慎,有所取舍,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心里要有一杆秤。“名”是胡宗宪的秤砣,秤里装着大明朝、百姓、师恩。
赵贞吉:也算是一能臣,他的能或许不低于吕芳、严嵩。赵贞吉和他的老师徐阶有一点相同,都善老成保身,所不同的是,徐阶退居多,而赵贞吉进居多。赵贞吉善谋事,江苏巡抚任上与胡宗宪分析浙江局势,便服见海瑞,借力打力取代杨金水,都见其功夫。胡宗宪、杨金水、赵贞吉三人皆是中流砥柱,但最终只有赵贞吉入阁(当然杨金水不可能入阁,倒是有可能在司礼监往上走,入阁在此仅为点题),套用现在的话说,其政治意核心意识、大局意识、看齐意识是牢固的。杨金水、胡宗宪、赵贞吉三人,能力应该是不相上下的,浙江官场先后,胡宗宪受制于杨金水,杨金水被赵贞吉借海瑞挤走,赵贞吉又多次被胡宗宪寻事妥协。三个人之间说来也很有意思,但三人的循环中,需要注意,赵贞吉在与杨金水、胡宗宪的纠缠中,前番是胜者,后番不是输者。赵贞吉取代杨金水自不必说,胡宗宪与赵贞吉打交道,也多是以感情驳政事,以政事驳感情,根本没有表现出权谋的交锋,倒是赵贞吉分析浙江局势那一段,却是正解。剧尾,赵贞吉势弱于海瑞,是其进过盛,也过于意气,很不象其能臣作风。
严世蕃:内阁首铺严嵩之子,同为阁员。姑且不论历史怎样评价他,剧中,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坑爹角色。严嵩年老,严世蕃实为严党党魁。严世蕃败在三点:一是有些才华、懂些权谋;二是看不懂形势;三是摆不正自己。如果严世蕃是个纨绔,逍遥一生,甚至放浪些,逛逛妓院、赌赌博、抽抽烟,其一生何等悠哉,也不至于坑严嵩至此;当然,我想以严世蕃的才华、权谋,对严嵩、严党在很多时候是有些帮助的,只不过剧中截取的事件要服务于主题。所有人都知道严嵩、严党早晚要倒,严嵩也多次表示想安静善终,严世蕃仍困兽犹斗,逆势而为,未免牵强,莫不如将全部精力放在如何保存严家上。严世蕃在嘉靖、司礼监、内阁议事时,强言辩事,多有唐突,具有很明显的败者气象;严党中,严世蕃多次作出错误决策,引起很多事端,却经常以为大明朝、严嵩遮风挡雨为藉由,不是一有事顶在前头就叫作遮风挡雨(这一点,严世蕃做的很好,总是顶在前头,剧中,严党和裕王团体、司礼监的冲突,基本都是严世蕃冲锋在前,午门外,和高拱、张居正辩论的是他,司礼监庭外,和太监争执的是他,率兵逼高翰文就范的也是他)。这笔账是他自己的,也会记作严嵩、严党的。
高翰文:胡宗宪对他的评价再合适不过,才情高,如果一生只当个翰林,修书造对、舞琴弄月,或许有做作为,唯独涉身政事,使其焦困。才情高,不一定能做好官。为官有很多机巧,也许有些人为官一生,也没有接触得到,但一旦卷入哪个乱局,这些就都是救国救命的大计。平时,我们常说的官场水深,并不是指为官就一定要入深水,大多时候只是趟一趟,有小智足以,一旦涉足过深,非有大智大慧不能保全国、民、业、家,其中滋味,很难说得清、道的明,高翰文算是幸运的。
徐阶:隐忍不发。剧中的徐阶,一直是这样一个角色,深思熟虑,听得多、看的多,说的少,说也都是以中言为主。是一个儒者近愚的角色,有德,有才,却无勇,凡是不到瓜熟蒂落,决不表意出手。这种性格,做一个副手,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在严嵩面前,徐阶是如此。在裕王、高拱、张居正面前也是如此。不同的是他是站在裕王队里的,他的作用:传话、解读圣意,似乎仅如此。
四、商人
沈一石:剧中,是一个有大智慧的商人,做过实事,能看透各种权谋。只可惜,剧中,自始至终都处于无奈的境地。沈一石有才情,甚至不比高翰文低,懂得音律、舞蹈,识的芸娘的美与情;沈一石有才能,二十年来,织绸凡四百余万匹,上奉制造局、各级官员,购买生丝,艰难维持;沈一石能看清局势、善识人,对胡宗宪、杨金水、郑必昌、何茂才一干人等均有明断,就是初识海瑞,在江边放下准备好的奉旨放粮的旗子,以及与海瑞的那段对话,可见其对时局的把握,对海瑞的了解。就是在江边这一幕,沈一石明白了自己的下场,海瑞拿走了粮,沈一石却不得不丢了性命。作为一个商人,沈一石深知自己的地位,是下贱的,就像芸娘一样,沈一石爱芸娘,却不愿看到芸娘的下贱,其实也是不愿看到下贱的自己。杨金水进京,沈一石和芸娘闭门苦谈那一段,就是沈一石无奈的真实写照,沈一石侮辱、嘲讽芸娘,也是在轻贱自己。
五、海瑞
人物性格过于单一,角色塑造上出彩的地方不多,往往只是事件的挑起者、坚守者,在事件中的表现却过于单调,缺乏张力。海瑞更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浑水中,砸出了响声,带来了波动,石头沉底仍是石头,舍身入浊水的本性,是怎么也变不了的,即使身在谷底,前路未卜。海瑞自小无父,由母亲带大,母亲性格的刚强,对海瑞的影响是巨大的,母亲对海瑞的教育也是渗透到骨子里的,海瑞母亲是一知书明理之人,古之忠臣遗风、谏臣忠名,海瑞仍应是听得很多,李时珍第一次诊病那晚,海母和海瑞聊的就是这个,海瑞认为君虽有错,臣可委婉进言,海母则坚持,臣应直城力谏,当然这也和海瑞当时家里情况有关。海瑞侍母至孝,自不必说,但却对待媳妇,不是很好,至少,剧中,海妻的每次出场都是受气脸,仅有的一次笑颜,是在海瑞和海妻拉门栓那一段,海妻也许就是常说的封建礼教对人性的压制,或者表达的现代一点,海妻是性压抑的受害者。有人说海瑞对不起家人,准确的说,他对不起妻子、女儿,却十足对得起母亲,侍奉供养的虔诚,为官处事的标准、甚至最后上疏死谏,在我看来都是对母亲的虔诚。
六、总结
权势如浮云在目,看得见,握不住,一念存,一念灭。为人仍为己,为己也为人,善了。所有问题,追究到最后,都是在问,人应该怎么过这一生,我想,可能没有定论可循,提荐各位读下曹操遗书,望有所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