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春日阑珊。
风的气味变了,夜幕的色调变了,声音也开始带有异样的韵味。
于是递变为初夏时节。
――村上春树
去机场的路上,翻自己的朋友圈,找到了去年立夏那天的我:盘坐在校园的草丛里,安安静静,背后是浓郁的树木,五月的阳光从头顶罩下来,不声不响,正落在手指拈着的早熟禾上。彼时,我眉目安定,心思沉静。坐在草里,就像一只歇脚的鸟儿,合拢了翅膀,栖息在时光的怀里。
忽而,又是立夏,却不是去年那个立夏了,就连温度也不及。去年明艳艳的黄色针织衫,在北方的他乡,终是薄了些,还是家乡的夏阳和暖风,穿过树梢的金色的光,随风摇曳的白茅,更适宜。“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在熟悉的地方,连呼吸都熟悉,一切刚刚好。
其实,转身的这个春天,我是有遗憾的。我不仅错过了紫丁香,也错过了樱花。我回到校园的时候,它们已败。草里落满花瓣,被夜雨濡湿,软沓沓地趴着。我曾想,等天晴了风来了,它们就会重新丰润饱满,只是等了好久,再也不见往年繁华。粉粉成殇,渐而干瘪,蜷缩,再混在泥土里,终于不见。
于是,对春天说一句,后会有期。对夏天说一句,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呢,不过,再见却心境不同。像好友,重逢,不会再兴奋激动,不会再冲在一起拥抱,叽叽喳喳交谈,只会用干净的眼神接待,用让对方感到舒服的方式叙旧。没有故事,没有酒,桃花不再,情也会长留。
现在想来,过了很多个立夏的我,仿佛真的没有热情了。如果说,以前的我是火,现在的我就是灯;以前的我若是夏,现在的我就是秋。我喜欢灯,灯给我安全感,也喜欢秋,秋在我眼里,睿智又成熟。如果四季都有性情,我还是不会喜欢春和冬,因为春不稳定,冬太薄情。当然,夏太激烈,我不喜欢强势的一切。
可是初夏尚好。宛若暮春给人带来的伤感,恰巧被初夏抚慰。仿佛新景从头开始,春的凌乱不算,春的无常不算,春的短暂不算,春的肤浅不算。就从初夏开始,“立夏天方霁,闲情喜暂舒”,万物繁茂。
有时,很眼红古代的仪式感。书上说,立夏这天,古代帝王要率文武百官到南郊迎夏,举行迎夏仪式。君臣一律穿朱色礼服,佩朱色玉佩,连马匹、车旗都要朱色的,以表达对丰收的祈求和美好的愿望。每当看到这样的文字,便在头脑里勾勒一个庞大的仪式来,壮观、虔诚,里面有一个身着朱色布衣的我,双手合十。
每个人都是有愿望的吧?只是有的被现实摧残了,有的还像微弱的烛光,摇摇曳曳着。我已不敢谈愿望,太奢侈,因为生活就像补救不及的洞,洪水四溢,根本不像一匹流光万丈的锦,“一袭华美的袍”。
可再碎的心,回到父亲身边,就不那么破破烂烂了。
周末回家时,门口的小麦扬花灌浆,已抽穗露芒。去年仅结了几颗的小杏树上,这会一串串的,压弯了细肢嫩腰。小葱、韭菜、蒜苔、霍香、莴苣,也都不甘落后,明争暗赛。父亲身体有恙,却还扳了鲜槐花,装好一袋袋的,冻在冰箱里,好等我们回去带……
“春争日,夏争时,立夏今朝是。”
立夏了呢。
我站在光里,不想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