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从祥云饭店到罗殿陈道有三公里的路程,步行要二十分钟。马三在这条路上走了十年,每天晚上十点半从祥云饭店回到罗殿陈道的家中,十年如一日。
马三是祥云饭店的烧腊师傅,工作诚恳勤奋,为人老实和善,常常在饭店忙到很迟。除了做菜,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娱乐活动,每天从饭店直接回到家中,待一会儿,就洗漱睡觉。
马三做的烧鹅和蜜汁叉烧很好吃,常常有食客夸赞他的手艺好,他听了满意的点头示意,有时会很高兴的笑笑,但是不说什么。
马三除了会往烧鹅上浇热油以外,还喜欢音乐。他常常在路上哼唱着歌,有时是在洗澡的时候,或是在厕所蹲坑的时候也要唱歌。他一直有一些灵感,但他不会把脑子里的旋律写成手中的音符。他曾经发誓过要去系统的学习基础乐理知识,但他总是没有时间,或是没有毅力去学。他曾经唯一的女朋友因此认为他不思进取,而在交往三个星期以后和他分手了。
事实上,马三没有机会去交女朋友。他的生活除了做烧腊去满足食客贪婪的胃以外,没有其他东西。每个寂寞冷清的夜晚,马三回到家中,坐在办公桌前的木靠背椅上的时候,就开始叹气。他觉得生活没有意义,除了赚点钱养活自己外,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自己留恋,他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但最近,马三开起来精神不错,有时候红光满面。他忙完一整天,一回到家中,就拿起手机捣鼓起来,有时一直熬到后半夜才去睡觉。
“今天工作好忙,都没有时间喝水。”
“中午有个肥婆来我们饭店吃饭,我切了三只肥的流油的烧鹅给她,吃的她满脸冒油还大喊不够。”
马三在手机上兴奋的和别人聊着天,他手指飞快的打着字,脸上洋溢着笑容就和他听到食客的赞赏一样。他常常和那个人聊天到很晚,但还是神采奕奕。他觉得很喜欢最近的状态,平淡枯燥的生活中终于有了一点乐趣。
02
三个月前,马三下班回到家中,坐在办公桌前的木椅上沉思。他无聊的几次拿起手机,看看又放下。一阵沉思和叹息过后,他拿起手机好奇的打开聊天软件,搜索附近的人。很快他的眼神就在附近的人的列表上饶有兴致的浏览起来,虽然平时他不是那种喜欢在虚拟平台里聊骚的人。越是老实巴交的人,越有寂寞难耐的夜晚。
他看到一个感觉很不错的头像,点了进去。上面的个性签名写着:汪洋里孤独的一叶扁舟。马三的眼睛开始放光,脸上露出期待的笑容。他觉得这句话太符合他现在的心境了。
“你好,还记得我吗?” 马三兴奋的发出好友申请,放下手机,焦急的等待着。
他不敢打开手机去看,害怕被拒绝,但是心里又满怀期待。就在坐立不安之间,手机“叮”的一声激起他满身的鸡皮疙瘩。
“你是谁啊?”对方问到。
“你的老同学,好多年没见啦。” 马三稍加思索发出了消息。
“呵呵,骗人的吧,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久了,名字恐怕你早就忘了,以前大家都叫我‘猴子’。” 马三想,每个班级总有一个人叫这个绰号的吧。
”猴子啊,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这么多年跑哪去了?”
马三看到这句话松了口气,对方应该没有识破身份吧。他不知道这个外号叫猴子的以前是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还是花里胡哨的小混混,总之他和对方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着。
“你一般下班回家都做什么呢?” 马三想多了解这位陌生女生的爱好和生活。
“无聊啊,也不知道干嘛,我现在在听歌呢,我想把这几首歌学会了,有空唱唱,录下来。”
“我也喜欢音乐呢,你喜欢听什么歌啊?”
“我一般听流行,也喜欢民谣。”
“哈哈,我也是呢。我喜欢听赵雷的民谣,还有陈奕迅的歌。” 马三很是兴奋。
“陈奕迅?我倒是没怎么听过他的歌。”
“陈奕迅这么火,你没听过他的歌吗?”
“陈奕迅很火吗?“ 对方好像很疑惑。
马三更加疑惑,现在这个年代,谁不知道陈奕迅呢。不过他没有太在意,继续使出浑身解数,天昏地暗的和那个女生聊着,一直到凌晨两点才依依不舍的去睡了。
03
马三觉得和这个女生聊天很开心,她的社交软件上有一些生活照,看起来很真实。女生的长相是他喜欢的类型,她笑的很可爱,而她穿长裙的照片又很有范。
日子一天天过去,马三不只和她聊音乐,还从天文聊到了历史。
“我喜欢鲁登道夫。”那个女生说。
“鲁登道夫是不错,不过我更喜欢隆美尔。”
马三心里很开心,他觉得自己和女生有好多共同的爱好,这使得他认为自己和对方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周末有空吗?可以一起出来玩,带你去海边,还有铁路公园风景也不错。”马三再也按捺不住,突然想要和她见面。
“我好像和你还不是很熟哦。”
“哪儿的话,我们不是老同学嘛。这么多年没见,居然正好在同一个城市,这不是缘分嘛。”
“哼哼,别装啦,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猴子。”
“啊? 好吧,我不是存心想骗你,只是觉得和你聊天很开心。”
“无所谓啦,聊的开心就好,看起来我们有挺多共同爱好的。出来玩的话,以后有空再说吧。”
马三有些失落,不过他觉得要继续努力下去,一定会有收获。
后来,马三照常每天和那个女生聊的火热,有时对方也会把自己的心事对马三述说,把自己的烦恼对马三吐槽。
马三很开心,他知道这是他应该好好把握的机会,他费尽心思的去开导对方,有时还把自己的心事也和对方分享。与对方互诉心事,才能打开对方心灵。
“你住在哪里?离海边远吗?”马三突然故作无意地问。
“我在罗殿陈道附近,离海边有一段距离呢,所以我没事一般很少去那。”
马三看见这条消息突然蹲到椅子上,欣喜若狂,原来她也住在这附近啊。
“这么巧!我也住在这附近,我每天晚上下班从祥云饭店走路回罗殿陈道呢。”
“是走崇宁街那条路吗?“
”对啊,街口大榕树旁的墙壁上还有好多有趣的立体喷绘涂鸦呢。”
“我也经常走那条路啊,不过那些涂鸦我倒是不记得了,每次都急匆匆的,没注意看。”
“那要找机会好好欣赏一下了,很好玩的,不如周末在大榕树那见吧,我带你去看看,还可以去附近的小吃店吃好吃的。”
马三把这条消息发过去后,对方沉默了很久。他有些后悔起来,怕对方又一次拒绝。
“好吧,不过如果小吃不好吃,我可要打你哦。”
马三又一次高兴的蹲到椅子上,他等待了好久,兴奋的彻夜难眠。
第二天,马三去饭店和老板说要调休到这个周末。
“你小子搞什么鬼,周末客人这么多,还想休息。”老板有些不情愿。
“不好意思老板,有要紧事,实在不行我下周不休了,帮你多卖几只烧鹅。” 马三苦苦恳求。
老板听说可以多克扣他多一天的工资,便满意的走了。而马三一个早上都在想,到时候穿哪件衣服好呢?
04
星期日早上九点半,是和女生约定的时间。马三踩着点来到街口的大榕树处,他期待看到一位可爱的女生站在那里。不过,当他到的时候,树下没有人,他环顾了一圈。周围除了一些行人,没有那位女生的影子。
“也许照片和真人不太像,但是我应该认得出来。”马三边等边仔细的寻找着。
过了十分钟,他发了一条信息给女生:“你到了吗?我在大榕树下。”
两个小时过后,马三很沮丧,他没有等到那个女生,手机里的信息也没有回应。他试过拨打之前对方给他的电话号码,不过怎么都是无法接通。
马三开始不耐烦起来,他心里很不满,调头就走。当他走出一小段路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急忙打开手机,上面有一条那位女生的消息:“我在大榕树这,你在哪啊!”
马三注意到,这条信息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三十二分。“哎呀。”他一拍脑袋 “这条信息怎么延迟了这么久才收到?” 他拔腿就跑,急匆匆的回到大榕树那,他期待看到那个女生站在大榕树下,或是在周围的某个地方。
马三又仔细的找了一遍,但哪都没有。他感到十分的无助和莫名其妙,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突然,他想到了一些东西,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不,肯定不会的......" 马三无助的坐在大榕树下的石阶上,久久的发呆。
晚上,马三给女生发了一条消息:“你今天怎么没来?我在大榕树下等了两个小时,你不会是走错地方了吧?"
发完消息,马三放下手机,向办公桌前的窗外望去,若有所思。外面深邃的黑夜,犹如宇宙中的暗物质一般,吞噬所有的亮光。他没想到,这条信息也像亮光一样掉入无底深渊,没有任何的回应。
05
第二天,马三是在切叉烧的时候收到那条信息的。
这条消息没有任何的文字,只有一张照片,是那个女生的照片。
她穿着一条蓝底白花的裙子自拍,背后是崇宁街口的那颗大榕树。照片右下角打着日期,是星期日的九点三十五分。
“她那天真的去了。” 马三一脸的疑惑。
慢慢的,马三脸上疑惑的表情露出些许惊恐,他发现照片上大榕树边上有一堵白墙,真的是完全空白的墙,墙上没有任何的涂鸦。
“不可能的,难道他们一个晚上把所有涂鸦都刷掉了?”马三扔下手中的东西,冲了出去。
大榕树前,马三呆呆的看着满墙的立体喷绘涂鸦,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他又拿起手机,看着那张照片,嘴里说到:“ 不,这不是这里,这......这不是我们的世界。”
“我不可能见到她了,她的世界与我们的完全不同。”
马三闭上眼睛,伸手在空气中抚摸着什么。也许他是想知道,在同时同地,是不是有另一个人也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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