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专题征文 | 讲不出再见

曾怀少女心与追星梦,幻想此生看的第一场演唱会,一定是掏腰包献给心目中排名No.1的爱豆。哪怕是身处山顶位,我也会声嘶力竭,化作如在星海中摇曳的一根荧光棒。

只是,时机很巧妙。

坐等谭校长现身的那一天

那一场,不是谭校长的专场,我亦算不上是他的死忠粉,可能是打赌人均三首歌的时间,他兴许会碰巧和我心意相通,在那么多脍炙人口的谭氏情歌里,选择那首我可以从头跟到尾的《讲不出再见》

二十二年前的歌,红到街知巷闻。现在的我,只比它大三岁。

我最不忍看你  背向我转面

要走一刻请不必诸多眷恋

浮沉浪似人潮  那会没有思念

你我伤心到讲不出再见

万人合唱时,我如鲠在喉。

歌里发生的故事已经完结,间或涌来的回忆仍觉唏嘘。

第一次听,是在开学季的火车站。初恋拉着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黑色的双肩电脑包夹在我俩中间。对于一段刚刚确立的关系,彼此还抱着不太习惯亲近的距离。

看着他一重一重地过了安检,被身后汹涌的人潮挤着往前,我拼尽最后一眼,拉长脖子,扬起下巴,望着他变得越来越小,还在挥着手让我回去,没有说一句再见。

高中三年,我无望地喜欢着他。

高二迫于文理分科,担心自此两相擦肩不再回头,那个暑假,我在老家闹市的栗子摊前,用小灵通给他发了简短的告白。

“你喜欢吃栗子,假期结束我给你带回去。还有,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顺其自然”是他给的答案。

我们亦远亦近,不让压抑的校园变得无边无际。

毕业散伙饭那晚,并肩走在深夜里,影子一高一低,比真人贴得更近。他突然牵起我的手,没有防备,期望之中。

不记得是谁的手心涔涔地冒汗,也不记得是谁紧张得同手同脚,只记得他说要去北方,和喜欢我。

初恋的时候,人可以被激发出各种意想不到的力量,知难不难,迎难而上。

对照着大学的课程安排和日历,一开学我便努力拼凑假期,两天,五天,哪节课不会被点名,哪节课可以代签到,像一个对五毛钱给三根还是四根葱都很斤斤计较的小菜贩。

我要去看他,带上不知道织好的那条围巾会不会太长或太短的担心。

从每个月生活费里抠出来的钱,只够买K或Z开头的火车票,软卧于我就像是天价一般的存在。二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颠簸,独自一人在路上,我从未曾感到怯懦。

站在浩大的陌生车站,只要一想到他也正在焦急地把我找寻,心底里就有了方向,不再慌乱。

时间对异地的恋人总是分外苛刻。山一程,水一程,相见只不过寥寥几日。拥抱还没来得及温暖,耳语唯愿多说两句痴情的话,而后便是更加漫长的隔屏思念。

他围着我手拙织成的粗糙围巾,哈着气儿告诉我,北方的冬天真冷,雪下得真大。

我端着杯热水,和他咫尺之隔,却遥不可及。

我说我这儿不冷,然后想象着两个人在雪地里从青丝,走到了白发。

我只在送他离开,或他送我离开的时候才会听谭校长的《讲不出再见》。

在车站,我们每一次都是坐到广播响亮地提醒乘客入站时才缓缓起身。

我俩平分一副耳机,我靠着他的肩,没有过多的话语,柔情蜜意和舍不得全都放进了歌里。

在最后的候车室里,一次又一次,我一个人躲在大框眼镜和口罩后面,哭到火车鸣笛。

两年多里的聚少离多,依旧无法适应下一次离别。要走的那一刻,怎么会没有一丝眷恋。

虽然心意坚定,也自知过少的陪伴容易受挫,感情的免疫力必定比不上朝夕相依,但以为只要不说再见,就一定还会再见。

我们终究没能成为可以鼓励异地恋咬牙坚持的令人歆羡的幸福范本。

没有不可遏制的争吵,没有无法化解的矛盾,甚至没有片刻的动摇或迟疑,他像我当初告白一样,用短信的方式说了分手。

他说更想要触得到的喜怒哀乐,和两颗心。

几千公里之外的我,没有不顾颜面地哭闹,他看不见,我想保留一点尊严给自己。

停顿了许久,我回了他,“那好,你若想清楚了,便就此再见吧。”

是对是错也好  不必说了

是怨是爱也好  不须揭晓

最后一句再见,我说得很郑重。这一次告别,不再是面对面,不再有舍不得,祝福和怨恨的话我都说不出口。

昨日同台共舞,今朝形同陌路,是我们的注定。

往后的日子,风浪再大,我也终会找到不说再见的人。

炫丽的舞台上,已至花甲之年的谭校长,声带写满了岁月的沧桑,还是那般卖力地唱着。

邻座同样年纪的一对夫妻,紧握着彼此的手,轻声地和着,一字一句,唱着他们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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