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爱做梦,梦的底色是真,是美味;青年爱做梦,梦的底色是诗,是远方;中年爱做梦,梦的底色是家,是生活……人生就是不断做梦的过程,梦醒时分,还能在记忆中残留的一定就是生命最初的感动吧。
还好,有些东西,比如南瓜,帮助我留存了许多记忆中的美好。是的,没错,它就是我童年梦的载体。
小时候,家里有一大片菜地,其中有个位置一定是留给南瓜的。阴历三月,春风送暖,柳条抽芽,每年这个时候,妈妈就会带着我们去村南头的菜地播下几行南瓜种子,我们姊妹几个亲手把它们放进小小的窝里,想象着它们会在里面慢慢生长、变化,着实有一种心照不宣、秘不可言的幸福感。
不知道哪一天,南瓜地里突然就蓬蓬勃勃、枝枝蔓蔓的了,像跟我们捉迷藏一样,南瓜秧翠绿的茎上悄悄地开出一朵朵美丽的小黄花,像一个个精巧的小喇叭,朝着天空,生机无穷地与太阳媲美,似乎在比谁更鲜亮。再过几天,这些黄花底部就偷偷地结出了小小的瓜儿,绿的能掐出水来,上面还有毛茸茸的一层绒毛,轻轻摸上去有一种很温柔的感觉。看着这些小可爱慢慢地生长、变大,心里有一种生命任意释放的自由感和幸福感。
小小的南瓜妞,样子如此可爱,而更可爱的却是它的味道。
妈妈经常会在这些绿色的南瓜妞长到一掌长的时候,把它们摘下来,用清水洗净,切成细细的长条,我至今仍记得妈妈在院子的砧板上切南瓜妞的情景,妈妈倾着身子,低着头,垂在耳边的黑发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她的手很灵巧,切的南瓜条又细又均匀。切好后,拌上油、盐,加入少许葱,做成一个个大大的南瓜包子,放入蒸笼里,还没等到蒸熟,已经是满院飘香。南瓜清新的香甜的气息氤氲在水井旁,和着杏树的枝桠,泡桐的落花,水杉的纹理,那是一幅美的不能再美的乡村风景画。
如果是晚餐,那就更是另一种享受了,和家人一起搬几张凳子,坐在满院的树中间,捧着热乎乎刚出笼的南瓜包子,在唇齿的滋润中享受生活的馈赠,透过树叶的间隙和月光温柔以对,此时和家人天南海北,闲聊一番,别有一番趣味。现在想来,这些南瓜妞做成的包子让我的童年时光增添了很多温暖。
时光在不紧不慢中信步,转眼就过了暑假,那时候就真正是南瓜的天下了。一个个嫩绿色的南瓜妞有的长成了胖乎乎、圆滚滚的大南瓜;有的长得格外高挑,但又非常结实。它们舒舒服服地躺在浓密的茎叶间,无比惬意。我和妹妹一人抱一个,把它们吭哧吭哧地拖到地头,再嘻嘻哈哈地跑回菜地里,比赛似的,看谁抱出来的更大。孩子响亮的笑声随风儿驶过天空,留下余韵悠长的空中跫音。
作家王开岭说:“故乡就是一部生活史,一部留有体温、指纹、足迹——由人物、细节,各种难忘的人和事构成的生活档案。”他虽然定居在繁华的北京,我想他一定是难忘他的故乡山东滕州的,否则他写不出这样的文字。
而我长大后,也去了远方,家乡已然成了故乡。我依稀记得我幼时的家乡正如陶渊明笔下所描写的一样,“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随着社会的巨大变迁,这种场景早已不复存在。家中的菜地也已经不再是菜地,但是妈妈每年都会在自家院子中播撒南瓜子,待到它们长出南瓜妞的时候,妹妹总会在微信里告诉我,今天到娘家来看爸妈,妈又包了南瓜包子给她们吃。每当这时,我的心里就会升起一股暖流,那个夜晚,故乡的南瓜一定会在我的梦中出现,我知道它在提醒我要记得故乡的容颜,不忘光阴的故事,更要铭刻亲情的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