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天晴,哥哥张国荣的生日。
午饭时间,夏立鬼使神差独自走到了公司附近那条河涌对面的酒吧街。夏立来了这个地方工作了一年从没有来过这边街道。酒吧街在白天总是安静,基本上所有的店都关了门,只有一家门前有一颗细叶榕,门面装修很是小资的咖啡店开着,咖啡店的名字叫做Monica。夏立顶着热辣辣的太阳走过去拉开木门,结果还没用力木门就被猛地拉开。夏立一下子没站稳整个人扑向了前方狠狠地撞进了开门的那个人的怀里。面前的人高大,夏立身高刚刚好到他下巴的位置。
这个相遇不及小说情节半丝浪漫。夏立前胸撞翻了那个男人手上的咖啡,滚烫的咖啡渗进衣服里,烫得夏立倒吸了一口凉气。夏立猛地抬头退后,结果又狠狠地撞上了男人的下巴,男人痛得右手捂住下班发出了闷哼。咖啡沿着那个男人的手指一直流到手肘处,烫得皮肤红了一大片,白色的衬衫也被泼了一身咖啡。两个人尴尬到极点。咖啡店的老板连忙边道歉边递过来纸巾给这两个人。
男人很有风度地向冒失的夏立道了歉,夏立无所谓地对他笑了笑一言不发地边擦着衣服边走到前台点餐。男人却以为夏立是在生气,便跟在夏立身后:“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你在门后,弄脏了你的衣服如果你觉得不爽,我可以赔的。”
夏立听到后转身像看怪物一样瞪大眼睛,心想这必定是个人傻钱多的二百五。
男人再次理解错了夏立的表情:“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夏立连忙收敛了她看待白痴的表情,大度地说:“没事,不用赔,你衣服也脏了,我们互不相欠吧。”
“那,请你喝东西当道歉吧。”
“可以。一杯热柠檬红茶,少糖。谢谢!”
男人给夏立买了一杯红茶,互相道别后各自离开。
夏立在公司里还有一套备用的裙子,她觉得自己被烫得皮肤有点红,衣服占了咖啡香之外也没什么,反而是占了一个帅哥一杯红茶的便宜。
十月,中秋节。
夏立和同事一起加班完之后,平生第二次踏进了酒吧街。
夜晚的酒吧街灯红酒绿热闹非凡。
夏立跟同事坐在一个露天的烧烤店里,喝着啤酒吃着生蚝甩开膀子吹牛逼,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一个男同事喝得有点得意忘形,站起身来想唱歌,结果脚步轻浮往后倒,刚好撞到了后桌的一个穿着Polo衫的矮肥中年男人。夏立离他们最近,赶紧起来帮忙扶着男同事,并连身道歉。被撞的矮肥男人一脸不爽,不满地横了夏立一眼,但没说什么,只是站起来转身哈腰点头堆着笑去迎从前方走来的另外两个高大的男人。
夏立扶男同事坐下,其他人大声劝酒。夏立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走过来的那个男人很面熟,不过这次他没穿白衬衫而是换了套深色的T恤和运动裤,那个男人显然也认出了她。
“是你!”
“是你!”
两个人同时认出了对方,然后相互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忙活,直到散场两人才第二次打招呼告别。矮肥男人见两人认识,整个晚上只有与夏立的眼神有接触到都是一副阿谀奉承的神色。夏立有点莫名其妙,看着矮肥男子的姿态,更觉得这个请她喝过红茶的人身份不简单,在夏立眼中,这个男人人傻钱多地位不俗的印象再次加深。
两人的第三次见面是在夏立公司楼下的大堂。那天有新公司入驻这栋写字楼,在一楼的礼堂举办了一个开张仪式,场面甚是隆重,云集了不少大企业家和各界的名人,还有记者。这家公司是个餐饮集团,为了宣传,在礼堂门口有各种免费试吃的小点心和饮品供路人品尝。夏立看到自己喜欢的桃花糕正静静地躺在精美的点心架上觉得不去把它接到嘴里有点太不人道,不人道的事情夏立向来不做。所以她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伸手抓起一个桃花糕一把塞进嘴里。
“好吃吗?”一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立满嘴都是桃花糕,回头看着这个男人一时没法说出话来,只能真诚地点头。
男人笑着给她递来一杯热的柠檬红茶:“慢慢吃,里面还有很多其他的点心,你喜欢的话可以进去吃。”
夏立喝了一口茶,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还能进去吃?”
“给你开个后门。”
“你怎么称呼啊?”
“蒋政,你呢?”
“夏立,立正的立。”
“哦,我是政治的政。”
夏立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人笑了出来。
蒋政带着夏立从礼堂的侧门进去后间化妆室,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搬着广告版和宣传册,见到蒋政都会停下来问一声:“蒋总好。”
夏立觉得自己的推动没错:“你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吧?”
“啊?哈哈,不是,我只不过是来蹭吃蹭喝的闲人。”蒋政把夏立领到一张铺满各种点心和饮品的大桌前:“你随便吃,但是不能打包,因为没找到饭盒。”
夏立觉得他喜欢低调,身份不愿意与外人道,所以也没打算继续追问。
但蒋政却开始认真回答她:“我朋友才是这家公司的大老板,他请我过来帮他做一下公关宣传之类的工作。我就是个闲人,目的只不过是来蹭吃蹭喝的。”
“那他们怎么都叫你蒋总?你朋友给你工资不?还是说只是包你餐?”
“哈哈,我们关系铁,他不给我工资的,不过他他答应以后玩电竞一定不会再逼着我跟他组队,他技术太烂了。”
夏立心想这人确实就是个人傻钱多的主:“呵呵,男人的友谊真是无法理解。”
蒋政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你赶紧吃,还有十分钟他们就要把这些都搬出去礼堂,你就吃不了了。”
夏立一手一个糕点,眼睛还盯着眼前的酒心巧克力。有工作人员进来催促说开幕仪式准备开始。蒋政看了看手表又看了一眼夏立,拿了两个酒心巧克力一把塞到夏立嘴里,拖着她从侧门走出化妆间。夏立吃得满嘴都是巧克力,手上也拿着一堆点心。蒋政把她带到门口休息的长凳边上,把她的红茶放在凳子上,说:“你慢慢吃,我得进去了。下次见面再请你好好吃一顿。”便匆匆走进礼堂。
没多久,夏立就被派去出差了大半个月,而蒋政估计也是很忙的人,所以即使是在同一幢大厦上班两人也没有碰到。直到十二月初,两人才第四次见面。
南方的天气已经逐渐转冷。那天傍晚,夏立下班后又去了一次Monica。这次她点了一杯拿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写工作报告。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门再一次被人拉开,蒋政走了进来。两人几乎同时抬头看到了对方,然后自然地像对方微笑了一下。
蒋政点了一杯美式咖啡走过来坐在夏立对面。
“好久不见。”
“差不多一个月了吧。”
“我去了北京出差。”蒋政边拿出电脑边。
“哈哈,我去了南京。”
“我有个项目在北京。”
“我是真的被派去南京参加培训的!”
两人对视了几秒,爆笑。
那天晚上,两个人的工作效率奇低,直到咖啡店打烊夏立都没写完八百字的报告。一整个晚上两人从北京南京聊到东京,聊完了中国上下五年,探讨了全球经济,争论了明星离婚案和塑料姐妹花的各种八卦,从咖啡店转场到附近的酒吧,后来又换了两个酒吧,再后来换到了蒋政的家。
天蒙蒙亮的时候夏立醒来过来,转身的时候弄醒了蒋政。
一切来得太快,但似乎又来得不够快,夏立犹豫着不知应该说句早安还是说声hello。所有的尴尬都在蒋政努力睁开眼睛孩子气地用手捂住夏立眼睛的那一刻消散无踪。夏立困得不行,顺势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过去,蒋政的手似乎一直没有立刻过她的眼睛。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蒋政很忙,总是忙着在各个城市出差,他并非夏立认为的那样人傻钱多,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他的事业中心不在这座城市,他本来也不是本地人,来这里不过是因为他帮朋友打理这个项目。夏立知道他不会停留在这个城市,他有更应该去的地方,他从不对他承诺,而夏立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因为他而去另一个城市,因此也从不会幻想着两人的未来。夏立很明白,有些理想真的轮不到她想。
两个人就这样随心随意地成为彼此在寒冬里偶然的依靠。
圣诞的时候夏立飞到了蒋政所在的城市,但是她并没有要求蒋政陪她,她一个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来了场说走就走的小旅游,直到傍晚蒋政打电话给她,她才告知蒋政她已经在这座城市玩了两天。
蒋政对着手机思考了几秒,觉得夏立的确能做出这样霸气的事情来,确定了夏立的位置后赶紧开车去把她接回了家。
对于这件事,蒋政既高兴又生气,于是拉着夏立来了一场深刻又深入的讨论。
夏立是觉得她应该来看看这座生他养他的城市,但是也觉得蒋政应该很忙,没有必要让他抽时间来陪自己。而蒋政则是觉得她剥脱了他作为男朋友的权利和义务,而且一直反驳夏立。那一夜夏立觉得很惊奇,原来他是一直以她的男朋友自居的。夏立开始思考她是不是也应该尝试去以一个女朋友的身份好好思考一下这段她觉得舒适的关系。
接下来的几天,蒋政带着夏立走遍了这个城市的角落,带她去看他的幼儿园,他的小学,中学,带她见了他中学的老师,带她见了他最好的朋友,带她见了他的父母。
在跟蒋政父母共进过晚餐之后夏立觉得蒋政应该会是一个好老公。蒋政的父母在很久很久之后的一天,对着像仓鼠一样正在啃玉米的孙子孙女说:“当初你们妈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放开肚子毫不顾忌地跟我们吃饭的时候,我们还以为她是不喜欢你们爸爸的呢……”
以男女朋友的身份正式交往之后,夏立偶然会感到有压力。这种压力主要来自于同事朋友之间的攀比。别人的男朋友都喜欢偶然送个小礼物,节日送花之类的,而女孩子都会习惯性地带着无上自豪感每逢过节必秀恩爱,并且会在发现夏立没有收到任何礼物后对她发来深切的慰问。
其实蒋政这种好男友不是没有送礼物,只是夏立懒得晒出来。蒋政送东西从不挑日子,也从不走寻常路线。夏立搬到他的房子之后,他空出客厅了整面墙安装了一个架子,上面堆满了他给夏立的各种礼物。
比如,他去英国,会买英国的各种他能找到的红茶带给夏立;去巴西,他会带个有签名的足球回来,据说这个签名就很值钱,但是夏立不懂,蒋政也不是这个球星的球迷,后来这个足球就成了小小蒋的玩具,签名也被孩子的口水糊掉了;去日本,他会带件和服回来,但是蒋政发现自己并没有学会怎么穿这个和服,两个人上网探讨了一番之后发现和服这东西得有专人帮助才能穿,所以夏立只是意思意思披着它穿了几个小时就束之高阁了;去新西兰,蒋政居然会在海边捡个石头回来给她,因为石头的形状跟夏立一张侧面照的轮廓很像……别的女孩都会想要包包口红钻石首饰,这些东西夏立自己就可以买,蒋政一般会送一些交通工具,比如成人电动滑板车之类的,夏立无所谓喜欢,只要他送的东西他能陪自己一起玩就可以。夏立一直觉得,只要蒋政能陪自己就是很好的礼物了。
这段开始不咸不淡但是实际上又让两人都很幸福的关系一直维持到第二年的国庆节。
国庆的那天,蒋政带着夏立又去了一次Monica。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各自点了一杯热红茶,低声地聊天。
八点正,窗外传来了烟花的燃爆的声音。漫天烟火璀璨,窗外酒吧街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到街上去看对面河的国庆烟花表演,窗内二人岁月静好,夏立静静看着外面的热闹。
蒋政见她看得入神,用手轻扣桌面打断她。她转过来看着他:“怎么了?”
蒋政伸手摸摸她的头,微笑着把拉住她的手把一枚戒指直接套到她手上。
夏立吓了一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
“嗯,我。”
夏立冷静下来,笑了:“你怎么连求个婚都那么懒啊,都不跪下吗?花呢?”
“满天的烟花还不够?”
夏立哭笑不得:“你太无赖了。”
“我跪下就不无赖了?那我跪吧。”他作势要起来跪下。
夏立连忙拽着他:“别别别,别当一个跪着的无赖。”
“嗯,也是。”
夏立并不会强求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因为她很早就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嫁给这个男人的,这种笃定是在他拉着他的手把她带到他爸妈面前的那一刻从心底里生出来的。
夏立笑着背靠在蒋政的怀里继续看烟花,用戴上了戒指的手拿起面前的红茶呷了一小口,觉得这茶比烟花温暖。
蒋政紧紧抱着她,下巴靠在在夏立的肩上,觉得夏立比烟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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