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个酒疯子,村里和大街上的人都对他嗤之以鼻,避而远之,只有需要免费劳动力的时候会想起他。
从我记事起,他就一直是疯疯癫癫的形象,红着脸,身子向拿酒瓶的手一旁侧着,嘴里说着胡话。从他旁边经过时,我从不敢与他对视,大人都说看见他就赶紧走,他喝多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他没有家人吗,为什么没人管管他。
几天前,我和外婆准备去赶集,还没出门就听见酒疯子在外婆家门前的公路上扯着嗓子喊:“走啊,去赶集。”“走你自己的路”外婆吼道。他摆摆手便走了。
他走的实在是慢,我们不可避免的碰见了,他硬要和我们走一道,于是外婆在路边捡了一根棍子握在手里。
酒疯子先打量了我一番,开口问道“这是你孙女?”我下意识的往外婆身后藏了藏。
“你别管”外婆不耐烦的答道。
他开始自言自语了。我们就这样走着。突然一声狗叫把我们三个都吓的连连后退,那狗被主人栓在路边,经过的人不注意离它近了就可能被咬到。“这老黄真是不懂事,怎么把狗栓在这,原来栓在屋后多好,栓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儿”酒疯子边说边摇头。
“哎,我现在就靠国家发点补贴过日子,国家给我盖了房子,我什么都没有,连碗还是嫂子给的。”
“你不编背篓卖钱了?”外婆问道
“不编了,手脚不利索了。”
“酒也不喝了?”
“不喝了,戒了。”
“哎呦,我不才信呢。”
“你别不信,我真戒了,我只要下决心要戒就能戒。”酒疯子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就这样默默的听着。
他又突然看向我,“小姑娘读个卫校或者师范好呀,国家需要这样的人才。”
我微笑着点点头,嘴里挤不出一个字。但是这话从一个酒疯子嘴里说出,还有点让人吃惊。这时我才开始认真的观察眼前所谓的酒疯子。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身体纤瘦,黝黑的脚上穿着一双沾了些许泥的陈旧的凉拖鞋,一只裤脚到脚踝,一只到小腿肚,一部分衣角扎在裤子里,衣领歪斜着。他的下嘴唇厚得快要包住上唇,门牙已经掉光,一双像葡萄一样圆溜溜的眼睛下是深深的眼袋,一顶斜戴着的老式报童帽下有些些白发,走起路来身体略略向右倾斜。他完全不像是一个酒疯子。
在我思考的间隙,他默默抽起了烟。
我正想着,打了个哈欠。
“怎么,闻不了烟味?”他问道,随即将烟收到身后,掐灭了。
我有些无措。继续默默听着他和外婆的聊天。
快要走到街上了,人家渐渐多了起来。
他看见每个人都热情的打招呼,别人在谈家常,能插话就要插话,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他都是一副嬉笑的样子。
他慢慢加入了别人的聊天队伍,我和外婆恢复了两个人的路程。
“外婆,你知道他的事儿吗?”我试探的问道。
“什么事。”
“他好像有点……不正常。”
“就是有点不正常啊”
“他是一直这样吗,还是生病了变成这样的?”
“哎,他有个哥哥,哥哥的媳妇出去打工了,他哥哥就跟媳妇的妹妹好上了,还怀了孩子,他哥怕女方的父母找他麻烦,这把这事儿赖在他头上,让他娶了那妹妹,结果后面他哥又把那妹妹抢回去了,他呀,就一直怄气喝酒,人就气出毛病了,精神也出了点问题,不喝酒还好,喝了酒……”
“没有人帮他嘛,他父母呢?”
“父母都没了,就这么一个哥哥。”
“他多大年纪了?怎么父母都没了?”
“现在…应该也有六十多岁了吧。”
“啊……,那他以后动不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去养老院呗。”
“他哥呢?”
“他哥,他哥好着呢,跟姐姐离了婚,娶了妹妹,原来跟姐姐有两个孩子跟着姐姐,后来和妹妹又生了三个孩子,这不,今年小儿子就要结婚了。”
“还真是……儿孙满堂啊”我嗤笑道。
他本来不用被叫作酒疯子的,这儿孙满堂的福,他本该也能享的,他甚至还对给了他几双碗筷的“嫂子”心怀感激,他就这样在自己筑起理想世界里自娱自乐,他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