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善言语的父亲,用一生行动来培育我
父亲的爱在子女的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特别是对男孩而言。它在子女一路的成长旅程中给予指导和矫正,促使子女形成较健全的人格,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
我生在农村,山下面就是个安静的小村庄,那个父亲呆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这里草木葱郁,鸟语花香,微风拂过,裹挟着花香味,与花草树木虫鱼共舞,安静却又那么和谐。父亲生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历经文化大革命、大跃进,受过罚、挨过饿。那时候家里穷,兄弟众多,挨冻挨饿成为了常态。一件衣服都是老大先穿,不合身了给下一个兄弟,轮到父亲的时候,衣服已经缝缝补补了好几次。也只有每每到过年的时候,儿女们会得到奶奶给纳的一双布鞋,每个人也都还不舍得穿,当宝贝似的珍藏起来。穿在脚上时,走一步,看一眼,嘴角咧的歪的好像回不去了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穿了一双新鞋。父亲只上完了初中,上学那时候,写字没有笔,爷爷也不给买,在地上捡到一支笔,后同学来认,他只能霸气又耍赖的说道“捡到的就是买的”,那个年纪争强好胜,或许这种做法不可取,但尽显那时的痞气与无奈。
二十出头时候,一家的重担就落在他肩上。曾有那么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去当兵,为国尽忠,也是唯一的出路,然而,却由于家里兄弟姐妹众多,年长的正读书或早早外出奔波,年幼的也还在上学,家里所有的重担落在了他和奶奶的肩上。爷爷是个老革命家,或许早年见惯了战场的生死,侥幸从战场中死里逃生,对家庭不管不顾。挣工分(新中国成立初期的一种按人头分配的方式),种田,耕地,劳作养活一家人的重担落在了父亲一个人身上,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家里的爷爷奶奶极力反对父亲去当兵,那时候家长决定了一切,爷爷奶奶的反对,一家人勉强过来了,而父亲就这样错过了,永远错过了,永远的呆在了这小村庄。
日子是熬出来的。无论生活多难,转眼父亲到了成家的年纪了。父亲那代人是不知道谈恋爱的,都是经由媒人介绍,相互见个面然后就谈婚论嫁,那时候的爱情是慢慢熬出来的,就是没有爱情,也这样过一生。而父亲偏不,他不接受这种无爱先婚的方式,在那个时代,在重重阻隔下,他用自己的方式追逐自己的爱情。母亲家距离我们庄相隔两座山,记忆中的母亲很漂亮、温婉、贤淑、持家,一双大大的眼睛,长长的乌黑的发丝,言行举止中尽显端庄,她很爱我,生怕我受到一点伤害,爱的其他人羡慕到牙痒痒。在父亲干完农活后,时间到了傍晚的七八点,稍微捣鼓收拾一下自己,便急不可耐的跨过两座大山,徒步前往追求母亲。那是个天工不作美的夜晚,天空乌黑一片,布满了乌云,父亲只身在大山中,眼看着就要狂风暴雨大作,黑的都看不清方向,不能前进一步,父亲硬是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和感觉判断方向,摸黑前进,实在看不清迷路了,借着电闪雷鸣的那一两秒亮光,在大山深处飞奔一段路程,只见树木被狂风肆虐的乱摆,身后传来声声轰雷,空留空谷传响。跋山涉水最终见到心上人,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妙不可言。父亲母亲相识相爱,最终结合到一起。母亲不嫌弃父亲没钱,没房,不嫌弃一无所有的父亲,她只需要他爱她,只需要两人一起好好过日子,创造属于他们的美好生活。
父亲的爱情观里没有凑合,没有敷衍,为了爱的人可以付出一切。回头看看我们这一代,我们再不需要徒步翻越两座大山只为看一眼心爱的她,纵横交错发达的交通,随时随地能到达任何地方。这个错综复杂的时代,有多少夫妻的结合是为了利益,是为了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那种至死不渝的爱情又能有多少。“宁可坐在宝马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车上笑”又道出多少女孩的心里写照。我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会像父亲那样去追我心爱的女子,我也是那么去做的。
我谈了一个女朋友,长我三岁,回族,与我们汉族的生活有很大的不同,但爱了,就痛快的爱了,家里三大姑八大姨都劝我不合适,生活习惯不同,很难生活。但合不合适,只有鞋知道。我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我爱她,没有什么可以阻隔我们,我凭借一张三寸不烂舌,舌战七大姑八大姨,更可笑的还有亲戚给我们算命测八字,说我俩不合,迷信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当年的两座大山都阻挡不了父母的爱,如今亲戚的口舌反对当然也阻止不了我。
生活没过多久,我五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那个夜晚,我躺在锅炉旁打滚,哭嚎,任凭我多大声,直到声嘶力竭,母亲再也没有睁开眼看看我,母亲永远离开了这个四维的人世间,或许她去到了更高维度的其他地方,在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永远看着我们,爱着我们。父亲整个人瘫坐在一角,眼角干涸的一滴泪也没有,面容极其憔悴,父亲和我最亲最爱的人,走了,永远的走了。一切后事还要父亲去料理,自此之后,我愈加的寡言少语,父亲嘴角也鲜见到上扬了,眼角徒增了几条皱纹。但是他挺过来了,生活还在继续,他是个男人,还是个父亲,他把一切抗在肩上,步履蹒跚艰难的走过来了。日子再苦再难,咬咬牙,都能挺过来。
我们是烧不起煤的,做饭一般都用的柴火,每到我放学后,或是周末假日,我都要上山砍柴火,邀约三五玩伴,就上山砍柴火。我们砍的柴火有一个原则,不砍小树苗,只砍树枝。那时候的山林树木经由我们经常的修理,根正苗直,恨不得把自己长到天上去。一次我和玩伴背着一竹篓柴火一起在稍高的石台阶上暂歇,碰巧,他父亲和我父亲同时出现,他父亲直接上手把他儿子的竹篓接替到自己肩上。我父亲,看了我一眼,径直的走了,什么也没干。当时的我心里恨死了父亲,强烈的对比,强烈的心理不满致使我一段时间都没和他说话。如今,我感谢父亲当时的做法,让我变成一个做事有头有尾,遇事独立的人,这是我成长过程中很重要的一笔财富。人生短短数十载,遗憾的是,那个当年与我一道砍柴火的玩伴,也在他二十岁那年,离世了。我清晰的记得,那时年关将近,年三十那天我与他相遇,彼此打招呼寒暄了几句,第二天,他就走了,年关变成了他的劫,没有度过他的坎。
幼时对父亲的埋怨不理解,现在都变成了对父亲的感激,对父亲深深的爱。父亲的一生发生了很多事,这一件件一桩桩,他对我的言传身教,沐浴在他的故事里长大,耳濡目染我学会了很多,成熟了很多,他让我在挫折困难面前变得更坚强,让我变得更有担当,更有责任心,让我变成一个独立的人。父亲让我明白,男人,只有不断的经历挫折、困境,才会变得更强。
苦难辉煌,父亲的一生是苦难的,他用平凡的一生给我创造了不平凡。他的一生就是对我最好的教育引导。只愿父亲能健康快乐,长命百岁。终有一天,我会变成你,你也会老去,但我希望你老的慢一点,再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