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总爱一个人在村上撒野，无拘无束。村上的大婶们常常聚在一起聊天，有时候当着我的面，有时候背着我议论“全是别人家穿剩的旧衣服，你妈倒是给你买过一件新衣服了吗？”后来，连学校老师也异常关心地询问我“头发这么乱，没人帮你梳吗？”但我依然很开心，直到我更调皮了。
一、跪搓衣板的童年
“树上的桃熟了吗？没熟，你就全部摘下来！给我跪下！”
“叫你抽烟，还把烟屁股扔床底下。给我跪下！”
“一声不吭跑同学家，玩到忘了回家！给我跪下！”……
伴随着妈妈严厉的呵斥，7、8岁的我犟得像头小牛，“扑通”一声跪在搓衣板上，动作熟练、毫无畏惧。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时间在滴答滴答走，由于重心原因，我膝盖上的肉一点一点陷进搓衣板的凹槽，而搓衣板的凸起部分则慢慢嵌进我的膝盖。
“现在还有谁家小孩舍得跪搓衣板？你妈真是心狠。”我脑海中又一次回想起三爷爷的话，每次看到我跪，他总是第一个要拉着我起来，而我偏不。仿佛和妈妈天生不合，我虽跪，却从来不肯认错。也掉眼泪，一开始因为害怕，后来是因为疼，再后来便心生怨恨：“娟娟（小时候的玩伴）从小就有新衣服穿，每天小辫子上还有好看的头花。我呢，除了跪搓衣板还是跪搓衣板。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等我长大了，也别指望我对你好。”
“对，没错，她肯定不爱我。”随后的二十年，我一直都有这样的想法。长大后，虽然妈妈不再体罚我，但即使我足够努力，也从未从她的嘴边听到半句肯定。还是吵，只不过从小时候一味被骂到我回嘴的次数越来越多，终于她常常吵不过我了。
二、黑暗悬崖边中的一束光
2011年11月，我迎来第一个孩子。然而，新生命诞生的喜悦很快被一团烦心事所替代：我先是持续高烧，后来由于体质太差又患上荨麻疹，总也不见好；更糟糕的是，孩子由于呛奶被疑似患先天疾病，需要进一步预约检查。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无情，原来人生除了痛苦还有更痛苦。我日夜醒着，外面一片漆黑，绝望和无助伸出无数小爪子，不停地把我往深渊里攥。哭，累了，停会儿，再哭，不管别人和我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却依稀听到了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妈妈火急火燎地从老家赶到我身边，突然，她用曾经呵斥我的声音大声地骂我：“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孩子能够有啥！”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啊，就像一道闪电，一瞬间的光亮劈开整个乌云。妈妈不由分说把孩子带在身边，不让插手孩子的任何事，为了让我能有足够的休息。在黑暗中，我伸手触摸到了一堵墙，沿着墙，慢慢地往外走，终于看到了光。事后我才知道，大宝每夜要醒5、6次，妈妈一边照料孩子一边担心着我，她原本圆润的脸庞开始瘦削，一下子瘦了近十斤。
三、你的柔情我懂了
由于工作性质经常要加班，早上6点多出门，晚上6、7点下班是常态。有时候回到家，只想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2017年5月，我开始烦躁起来，为了能顺利赶上9月份的论文答辩，要强的我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自己有丝毫懈怠。咬咬牙，开启熬夜模式，查文献、理数据、想论点，一熬便是凌晨1、2点。之后再上床，有时毫无睡意，有时顶多睡4、5个小时，便匆匆起床上班。这样连轴转的日子，身体首先抗议了：原本光洁的脸上开始冒痘，从零星几颗到满脸爆发，整个人处于“毁容”状态。妈妈每次轻轻路过书房，并不打扰我，直到有一天，她轻描淡写地对我说：“论文过不了的话，就算了吧……”我当时一愣，不太明白一向严厉的妈妈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陡然心一颤，我读懂了一位母亲对女儿的心疼和怜惜。
恍惚间，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吃着饼，碗里有三块饼，她先是狼吞虎咽地吃下第一块，然后又咬下第二块，在嘴里细嚼慢咽。第三块时，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指着手中的饼，示意我一起吃。我的眼眶湿了，从小到大，我最爱吃饼，妈妈总是变着法子做出各种各样的饼。
原来，这些年，妈妈的柔情一直都在，只是我不懂。曾经，我以为自己篮子里的贝壳全是灰颜色。直到有一天，我把它们一股脑儿倒出来，不停地扒开，篮子的最底层居然有那么多的彩色贝壳，我却一直没看见。
“树上的桃熟了吗？没熟，你就全部摘下来！以后你吃啥解馋……”
“叫你抽烟，还把烟屁股扔床底下。着火了怎么办……”
“一声不吭跑同学家，能玩到忘了回家！出事了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