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记

《迷魂记》是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1958年执导的一部作品。没错，就是在《树大招风》里提到的那个希胖子。英国的《视与听》杂志，2012年评选的“影史十大影片”，该片位列榜首。

图一迷魂记

建议看完电影，再看此文。

斯考蒂警官（詹姆斯·史都华饰）在一次抓捕行动中触发了恐高症，便退出，做起私家侦探。他的老友加文找到他，让他跟踪自己的妻子马伦（金·诺瓦克饰）。理由是妻子因为家族遗传而患有精神恍惚症，似乎被其曾祖母控制。不料，在斯考蒂的侦探中，卷入了一桩谋杀案中。

一、窥淫

希区柯克的电影，不少都涉及“窥淫”的主题，最著名的是他的《后窗》，通篇都是大写的“窥淫”。

《迷魂记》中，男主斯考蒂接受老友的委托后，影片就在男主对女主的“跟踪”与“偷窥”下展开。从花店，到荣誉军团宫，再到墓地，女主都像是待捕之兽，笼中之鸟，在男子的窥视下活动。被窥视之物，往往是被评价之物，失掉了自主性，为观察者的意志操控。如果你相信“薛定谔之猫”，甚至连她的命运（to be or not to be），也将由观察者决定。巧合的是，女主的终局命运，恰恰为男主所影响。

窥探，与摄影有着天然的联系。相机的匣子，就是窥探世界的窗口。在跟踪的过程中，摄影者特意利用了车窗、镜子、门框构造出一幅幅天然的画面。

男主第一次暗中观察女主，门框将女主框成一幅画。在跟踪女主到花店后，男主透过窗子，看到花丛中的马伦，便是窗子成画。在女主将入墓地之后，车窗将女主圈出。

图二窥视成画

荣誉宫里，马伦画中的曾祖母，她俩留着一样漩涡般的银灰色发卷；拿着同样的花球。美人看画中美人，郎窥美人看美人。有点“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的味道。

图三 画中画

二、谎言

如果只是男子对女子的“窥视”，而没有交互、反馈，影片会乏味很多。有句话叫“凝望深渊，深渊必回以凝视”。在一对关系中，主动、被动，都是可以流转的，反客为主是也。被“侦探”的马伦，再被“跟踪”之始，早已摇身一变，反客为主了。她的目的就是被跟踪，被窥视。男主“跟踪”、“窥视”所见，都是马伦欲使其见也，这叫“做戏给郎看”。

马伦到墓地，去祭奠曾祖母，为的就是给斯考蒂看到，曾祖母在100年前逝世，但却在冥冥中控制者自己。

图四 曾祖母之墓

而马伦赏画，特意将发饰、服装、花束装饰得与画中曾祖母一样，也是为了给斯考蒂看到，有种神秘的力量在曾祖母与自己之间操纵，而自己浑然不知又无能为力。甚至为了最后的“谋杀”，先预演一次跳水自杀戏。马伦知道斯考蒂在远处看着自己，便毫不犹豫地跳进旧金山湾。

图五 马伦 与 曾祖母

观察者所看到的，都是被观察者想让他看到的，那么，是谁在操纵谁呢？

在影片四分之三处，谜底揭示出来，“马伦”并非加文的妻子，只是加文谋杀妻子的一个帮凶而已。加文的妻子常年住在乡下，假“马伦”与其酷似。便演出一场瞒天过海的“自杀好计”。好戏就是为了让斯考蒂觉得马伦受曾祖母影响，家族的精神病使其冥冥中，走向自杀。斯考蒂只是这桩瞒天过海之际的一个“见证者”----被加文选中，见证其妻子“自杀”，以证加文“清白”的棋子而已。

影片中，有两个特别值得回味的地方。

第一处，ERNIE’S饭店，谎言开始，谎言终结之地。

图六ERNIE’S饭店

Ernie是Ernest的昵称。该饭店也就是“厄内斯特的饭店”。Ernest是真诚“earnest”的谐音。这里希区柯克用了奥斯卡·王尔德的一个梗。王尔德有一篇讽刺喜剧，《不可儿戏》。男主Jack对自己的被监护人Cecily虚构了一个弟弟，Ernest（厄内斯特）。在乡下，Jack就是Jack，在伦敦，Jack就饰演Ernest。明明是虚构，偏偏取名叫Ernest。王尔德这是，作“假作真时真亦假”的讽刺。而希区柯克让谎言从ERNIE’S开始，也是对“谜底”的友情提示了。最后，谎言在这里揭穿，算是还真相一大白。

第二处，窥视者与被窥视者同镜。

图七 反窥视

在花店里，男主斯考蒂跟踪马伦，从门缝里偷窥。恰好，这时，马伦走到镜前。摄影利用了镜子、门缝，将窥视者与被窥视者收纳到同一帧画里。这一帧构图巧妙，女主占了屏幕的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被门框割成三个竖框，斯考蒂只在其中一框里出现。被窥视者气场强大，而斯考蒂处在逼仄的角落。这段跟踪游戏，马伦凌于斯考蒂之上。

三、恐高

故事开篇便是斯考蒂恐高症的触发。在一次公务执行中，他在高处遇险，同事因为救他坠高身亡。这里的摄影构图和手法登峰造极。最为著名的“滑动变焦”也由此开始。

图八 滑动变焦 GIF

斯考蒂向下看时，通过变焦，两侧的楼动态舒张，产生眩晕的效果，足以表达“恐高”的亲身体验。

图九 坠高的同事

这幅构图同样是为了表达斯考蒂“恐高”的体验。横向三分的构图，俯视的视角，两侧楼越往下越窄，营造了“恐高”的幽闭空间。

斯考蒂的恐高，是他被选中的原因。“马伦”一直引诱斯考蒂到高高的教塔----加文策划谋杀的现场。那次谋杀，斯考蒂没能爬上塔顶。蒙在鼓里，以为“马伦”自杀了，为加文做了清白的见证。斯考蒂爬塔的过程，同样运用了滑动变焦。

图十 经典一刻

这与该片最伟大的片头，遥相呼应。

图十一 窥视下的眩晕 片头

女主眼中的漩涡，象征窥视与恐高，而那漩涡就是螺旋楼梯的抽象画。

故事在这里还一直按着加文的“策划”在走。偏偏加文没算到的，是男女二人，生了情。情，是多少“光荣伟业”的节外枝啊。

斯考蒂遇到了伪装“马伦”的朱迪。朱迪早陷入这大猫一般舒展的斯考蒂的爱恋，便没有离开。斯考蒂则在相处中发现了真相，欲重现当日案发的场景。

“重现”，预示着朱迪的命运。

他带着朱迪，克服恐高，爬到塔顶----重现加文带着妻子在楼顶等待。撞钟修女的到来，重现那天上来的朱迪。同样的，撞钟女的出现，朱迪受惊落下塔，便不可避免；就像那天朱迪的到来，加温妻子的坠落一样。

图 十二 塔顶见修女

影片在老修女撞钟下结束。

这样好的作品，还有什么好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