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偶读巫昂的随笔,吃惊地看到,这样一个长发飘飘、面容清秀的女子竟这样写道:“长得越像贫民窟的地方,我住起来越踏实,越不想离开。无法想象自己住在一个中产阶级式样的房子里,在平整的草坪上戴着墨镜露齿微笑。”当即心想,这可真是个牛人!
我看的随笔散文比较少,可她的文章却一篇篇地看了下去,有的文章让我拍着大腿既笑又叹,有的文章却也觉得有些潦草,可能是有任务在身的缘故。但不管怎样,至少她很率性、不装,这一点在今天难能可贵。
如今的基础教育已经普及,码字人人都会,大家都想在文字中一显身手,显出自己与众不同的品味,于是才子佳人横行,文学成了醋坛子,泡在里面的文字看着就能把整个人酸倒。也难怪,我们老早就知道“文章千古事”,愿不愿意让自己的文章“藏之名山”不敢说,可“传于后人”的私心是大家隐隐都存着的吧?
既然有了这样的私心,我们的文章就情不自禁的往“高大上”方向靠,总想在微不足道的事件中挖掘出“永恒的意义”、“普遍的人性”,或者为了所谓的“永恒”、“普遍”把小说情节编得九曲回肠而寡淡无味,把里面的人当成了非人类。这样,码字的人就具备了慈悲的心肠、不凡的见识和良好的自我感觉。文学也就这样显出它的没有出息。
还有一帮子文学评论者在这里推波助澜,中国的学术理论空气稀薄得像在外大气层,可评论文章却层出不穷,虽然自己毫无理论建树,可再简单的道理也要用复杂的句式和莫名其妙的名词来表达,这样才够有深度,编辑才买账。就算实在没什么词了,还可以用“真善美”这样的标准来点评一下子,弄得写作充满了浓浓的爱意,“让世界充满爱”这个伟大的目标完全可以靠写作来完成。
可写作这玩意,不怕你没文化,就怕你没个性。在写作上,永远是越个人越好看。别以为一张硕士博士文凭就能让人锦心绣口,下笔千言。陈丹青说:“文凭是为了混饭,跟艺术没什么关系。”现在文凭仿佛成了作的资本,文凭越高,越不能说人话。在这些诘屈聱牙、文理不通的句子中,朴实的自我荡然无存,而且书也没读好。说实话,雅到如此做作和俗到非常险恶给我引起的心理感受是一样的。
如果一定要我有点雄心的话,我希望我能“用作品说话”,这是我和这个世界交流的方式。我认为“用作品说话”并不是句争强斗胜的话,而是说一个人的作品表达出的个人信息比和这个人张三李四地聊天反映出的信息更可靠,也更全面。想写点东西的人应该意识到这一点,并努力把自我表达好。写作和其它玩意一样,无论用什么形式,无论怎样假语村言,都反映的是你这个人。文学在质上的改进是建立在发现自我,提高认知的基础上的。
想明白这一点,并能贯彻到写作中,也许就能让我们这些土鳖稍稍牛气一点点。我们就老实承认,我们没有高风亮节,也并不品行高尚,只是在遇到一些人生过往的时候,心中有所激荡。国家兴亡、教化民众,这样的目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让那些理想远大的政治家去做这样的事吧,我们没有这样的能力。必须承认,我们有时表达的情感并不健康,就像纳博科夫的《洛丽塔》,劳伦斯的恋母情节,爱·伦坡的阴森凄厉,可这是真实而独特的个人感受,他们能有这样诡异的想法并能艺术地表现出来,就是大牛人。
此外,我们还要意识到,这世上的牛人很多,值得模仿的东西也很多,但模仿只能是起步,最终我只能做我自己,一直模仿别人其实是没有发掘好自己。村姑模仿西施只能是效颦,你是村姑就不妨没心没肺。我们不是不要作品给人读,可作品的际遇是我们不能控制的,文章的销量、认可度之类的问题都不应该在考虑范围内,也没必要为之得意洋洋。这并不是故作清高,而是根本考虑不了,所以就不去考虑。
再引一下巫昂,到底是牛人,说话就是牛,她说: “一个作家如果没有一些古怪跟高傲,那也会显出编剧芦苇评说中国当下电影的‘贱相’,见到有钱人膝盖发软,见到有名人两腋发凉,见到书卖得比你好的两肾发虚,三发过后,软骨病就得上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冯唐认为“七零后没有幼学、师承和苦难”,那么轰轰烈烈,“基本上没被耽误过”,有点小得意就以为自己才华旷世的我们除了往死里作,还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