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什么人在一起久了,慢慢身上也就有了那个人的影子。可是《红楼梦》中的平儿在手段狠辣的王熙凤和风流好色的贾琏身边待着,却没有沾染他们两个的习气。
王熙凤嫁给贾琏的时候带着四个贴身丫环,死的死,走的走,最后只剩下了平儿。平儿应该是从小和王熙凤一起长大的,王熙凤对平儿来说亦主亦仆。由于王熙凤在贾府掌权,作为王熙凤身边的首席大丫环,平儿的地位自然也很高。但是平儿却从来没有仗势欺人,却时常利用手里的权利帮人度难、替人消灾。小厮兴儿就曾私下里评判过平儿,“平姑娘为人很好,虽然和奶奶一气,他倒背着奶奶常作些个好事。小的们凡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过的,只求求他去就完了。”
所以,虽然她的主子王熙凤人人忌讳、心底怨恨,但是对于平儿,却很少有人嫉恨的。因为平儿做人做事力求公道,宽厚。她能够辨明是非黑白,但是不会揪着别人的错不放,懂得权衡利弊,得饶人处且饶人,顾全相关人士的体面。
王夫人房里丢了茯苓霜,大家都知道是彩云私下拿给赵姨娘了,但是彩云就是不承认,被人告到王熙凤那里了。可巧王熙凤正在养身体,平儿就来处理这件事。平儿是怎么处理的呢,她单把彩云和玉钏喊来,告诉她们,“不用慌,贼已有了。…我心里明知不是他偷的,可怜他害怕都承认。这里宝二爷不过意,要替他认一半。我待要说出来,只是这做贼的素日又是和我要好的一个姐妹,窝主却平常,里面又伤着一个好人的体面,因此为难……若从此以后大家小心存体面,这便求宝二爷应了;若不然,我就回了二奶奶,别冤屈了好人。”她不揭发彩云是为了顾全王夫人和彩云的体面,不揭发赵姨娘是为了顾全探春的体面,在人际关系复杂的豪门里,平儿的处理方式既警告了犯事者,又保全了所有人的面子,可谓是大家风范。
同样的事情,换做王熙凤会怎么处理呢?“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虽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地下,茶饭也别给吃。一日不说跪一日,便是铁打的,一日也管招了。”这样狠辣不留情面,即便能够抓出小偷,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顾及人情脸面,不给自己留后路,并不是高明的处理方法。所以平儿就劝她“何苦来操这心!得放手须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乐得不施恩呢。依我说,纵在这屋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终久咱们是那边屋里去的。没的结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怨。况且又三灾八难的,好容易怀上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劳太过,气恼伤着的。如今乘早儿见一半不见一半的,也倒罢了。”
由此可见,平儿是一个富有智慧,宽厚善良的女孩子。从她劝解王熙凤的话语里也能体味出她对王熙凤是真心相待,为她着想,真的心疼体谅她。在整个贾府,王熙凤尽失人心,也只有平儿能够听她诉说烦恼,排解她的苦闷,却从不背叛她。
在王熙凤分身乏术的时候,有些不是很着急很重大的事情都是平儿自己就度量着处理了。王熙凤在秦可卿那里首次看到秦钟,机灵的小丫环赶紧回家通知了平儿,平儿认为王熙凤和秦可卿素日关系亲厚,就备了很丰厚的见面礼交给丫环带给王熙凤。王熙凤私自将贾府上下人等的月例银子拿去放贷回收利息,当旺儿来送利银的时候,贾琏正好在家,平儿为了替王熙凤遮掩便谎说没什么事给打发走了。
在探春、李纨治家的时候,她知道探春一定会新官上任三把火,先要挑出一些错误来给自己树立威信。所以面对探春的责问,她应答得体,回答的模式就是,姑娘说得对,我们家奶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因为什么什么原因,没有办法,就只能维持原样了。既不驳探春的面子,又维护了王熙凤的脸面。所以,尽管王熙凤善于弄权,为人狠辣,但是对平儿却非常放心相信。
虽然平儿性格温和,进退得体,但是夹在王熙凤和贾琏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中间,她难免受委屈。王熙凤和贾琏因为贾琏和鲍二家的偷情吵闹不休的时候,都拿平儿出气,让平儿有苦难言。作者借贾宝玉之言,道出了平儿境况的艰辛,“思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姐妹,独自一人,供应琏凤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贴,今儿还遭荼毒,想来此人薄命,比黛玉犹甚。”
没有父母兄弟,孤身一人,又要伺候两个不简单的主子,尽管小心谨慎,但还是难免遭受荼毒,平儿是一个很可怜的女孩子。但是即便境况如此凄凉,她还是保持着自己善良的本性,顾全自己的同时,又体谅照顾他人。
不管对谁,只要她能帮忙的,她都不吝惜自己的同情心和财物。尤二姐自尽身亡,王熙凤不给丧葬费,贾琏没钱办丧事,还是平儿拿出自己的二百两碎银子给了贾琏,并接受贾琏的委托,偷偷藏了尤二姐的贴身衣物给他留个念想。刘姥姥二进大观园临走时,平儿又拿出自己的衣服、包头和绒线给刘姥姥,并嘱咐刘姥姥以后来只带一些家产的瓜果蔬菜就好了,不要再带别的了。邢岫烟家境贫寒,父母懒惰,姨妈邢夫人又是一个吝啬自私的人,她一个小姑娘大冬天连身保暖的衣服都没有,平儿见了便专门给她送去了雪褂子。
她做的这些,并不是为了讨好谁,无论对主子,还是对下人,她都真诚待人,热心助人,能够体谅别人的难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伸出援手。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平儿,保持着善良的本心,用宽厚的品行抵御命运的凄苦,她就像寒冬中的暖阳,温暖着自己,也照耀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