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之间,不止于血浓于水的血脉之缘,更因性别的相同而更有一种难以表述的感情。
在儿时的记忆中,父亲的臭脾气就如自行车的高压打气筒——进气快,出气猛。通常都是气在我身,施在我身。不过,这些小事发生的太多了,我也记不清了。
这世间的存在果真以稀为贵,哪怕是情感也不例外。
时至今日,我的脑海里仍有这样一幅画面:一个穿着卡其色夹衣,牛仔裤,绿球鞋的小男孩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两只手牢牢的揪着父亲的后襟,两脚不停的往上抬,尽管越抬高,脚越麻,屁股也垫的越痛,但是他还是不停的抬脚,缓缓落下,又抬脚,又落下。前面不时的传来爸爸的提示声:“脚抬起来!”“啊?”“别睡着了!”
“噢——”得到确认的的回复后,爸爸又自顾自的吹起了口哨小曲,比那叽叽喳喳的空中的雀啼声好听了不少。怪只怪我自小就没有机会接受音乐的熏陶,到现在并不能像爸爸一样哼起那欢快的调子。我听着,也左右侧头瞭望近处的行人和远处秋风中摇摇晃晃的景色,不觉间,睡意来袭,将头扭到那个宽大的背影后打起了盹。
“睡着了?”
“睡着了??”
“睡着了???”
接下来就是那打气筒出气的时候——反手一巴掌拍在我的脑门上,厉声道:“不准睡,睡着了万一脚夹进辐条里咋弄?”
“噢,不睡了。”
他的小调又以那尖锐的口哨声飘在周围的秋风中,我依旧睡意盎然。就这样,再去外婆家的路上,我断断续续的被拍了好多次脑门。
这大抵是儿时的我感受到的父亲最温柔的情感。欢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正是这样,才会在记忆里存留至永久。
一晃,我也升入了初中,学习的压力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明显,不过这个时期的叛逆精神让我总喜欢跟一切对着干。万幸的是那高压打气筒的气不知什么缘故并没有那么多了,可能是我初一就开始住校,一周只是周末回家一趟,那打气筒可能由于长时间不太用有点堵塞。在整个初中的记忆中,打气筒只在我屁股上拍过一次(这次不再是打我的头了,因为我有了小弟,以前习惯性在我身上做的动作偶尔也会转移到他的身上)。而这是自那之后近十年的唯一的一次“受气”,也只是因为小弟的淘气。最有意思的是每周我背着厚重的书包回家都只是往犄角旮旯里一丢,周末下午又原封不动的背着去学校。打气筒看不下去了,告诫我以后不准往回背书包,背了又不写。可是我每周还是会背着厚重的书包回家。(我发誓,在这件事上我从来就没有要跟他对着干,我每周周五都会计划着拿好多书回家去学习,可是事实真的是每周背回去的书包都是原封不动。后来我大概知道了我的这种行为这就是所谓的学习上的自我安慰。)
让我改变这种固有印象的则是一次哭泣。初中快毕业时,年过花甲的爷爷被查出肺癌晚期,面对爷爷的病情,全家都无能为力。在那个承载了我无数童年记忆的窑洞里,爷爷虚弱的斜倚在炕边的墙上,我爸坐在对面的那张黄色的椅子上,俩人争论的就是到底要不要继续接受治疗。按照当时医生的建议:这病做了手术也是徒劳。爷爷的想法是放弃治疗,一来,他不想继续承受那种疼痛;二来,昂贵的手术费对家里就是毁灭性的打击。无奈地父亲拗不过爷爷,默默地掩面而泣,那头的爷爷也不禁轻声的啜泣。而我,就这样感受着这种在当时想来无法描述的情感。最后爷爷在与病魔斗争了一年后最终打了败仗。而我见他的最后一面是在高中学校附近网吧的电脑上,登录QQ,发给在病床前尽孝的二爸的那段视频里。接到噩耗是在刚结束的军训汇演后,晒得黑黑的我匆匆收拾行囊,踏上了从三原至家里的班车,在六天的葬礼之中,我跪的次数已经很难数清。在扫墓的那晚,我和打气筒都哭得很惨……
再次感受到这种情感,则是在今年年后发小的婚礼上。台上的发小——新郎官因为再向父母表达谢意的时候情绪太过激动竟像小时候那样抽泣者哭了起来(当时我理解他为何情不自禁的哭泣,绝对不是一种简简单单的激动之情)。他的老爹面对儿子如此真实的情感流露,积蓄已久的深情也化为泪水,竟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不得已下台调整了一下情绪,再次上台后,父子俩头抵着头,这位深情的父亲摸了摸儿子的头,不知嘴里嘀咕了句啥,用手替儿子揩了揩挂在脸上的泪痕,深深地拥抱之后,俩人总算压住了那满满的化作泪水的深情。台下的看客依然起哄,看热闹谁不开心?然而台上演绎的一幕对于台下的人来说却有一种很强烈的代入感我也感受到到有好多和我一样视线模糊的观众在不停的抹脸,只是不知道在擦飘在脸上的雪花还是那酸涩的深情。
此后,我竟一直在想:父子之间是不是只有抵头啜泣后才会情感更为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