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山中,小小的我实在不敢苛求什么,面对生我养我的黄土地,我也实在不想渴求什么。
小时候,我眼望天边,心里畅想:天边的山肯定与天相连,如果站在最高的山顶伸手一 定能碰到天。可长大一些,爬上一座座山,天离我还是那么远,遥不可及,山的那边还是山,天的尽头是什么呢?我的梦还是锁在山里面。
山养育了我,我爱山里人,那一张张扑满黄土的脸总带着憨厚的笑,见了客人,一双长满老茧的大手握起手来,让人生疼,请进客人进门,让你吃让你喝,虽是粗茶淡饭,却是真心诚意。在城里人家,吃一碗饭,他会当着你的面说现在的菜多贵,让你别扭得难以下咽;如果你穿着老土,城里人会用鄙夷的眼神斜视,让你的自尊钻地。而在山里人家住上一年半载,山里人家的老妈妈还会强留你,他们不会以外表取人,只要你有一颗挚爱的心,山里人会伸出大拇指夸你能。山里人勤勤恳恳地耕耘着黄土地,黄土地成了他们生命的唯一。山上种着他们的希望,山下是他们的小院落,院落前后绿树成荫,鸡飞狗叫孩子嚷。儿女走的时候,勤劳的母亲开始不停的拉鞋底,麻绳吱吱地响,敲打着儿女的心房,穿上母亲的千层底一样的心愿,走不出大山就回到山里边,千万别丢山里人的脸,成了出卖灵魂的小人。山里人的心愿其实不简单,他们不仅仅希望吃饱穿暖,还渴盼自己的儿女活得有鼻子有眼。
五六岁时,随父母去乡镇上赶集,看到集市的繁华,便想住在镇上给多么幸福,多有世面,隔几天,我便嚷着要去花几角钱,母亲说:“爱去,长大了嫁到镇上去。”那时候我不知道“嫁”的含义,以为是住在那里,便恨自己为什么长不大。稍大,我到镇上去读书,我不再读“人之初,性本善,”而痴迷于书本的世界,也渐渐发现镇子很普通,除了几个破破旧旧的商店像长着饥饿的口站在路边,偶尔有几辆车经过,惹得路人回头看看。后来,父母去了县城,把见了的物什捎来了一大堆,我似乎佩服城里人的不一般了,竟然能做出这么离谱儿的东西,去县城又成了我的梦。读中学时,我终于进城了,想象中如迷宫一般的县城,原来只有两条十字交叉的街道,两边的街道建筑灰沉沉的,却很热闹,每当脸儿白净、穿着裙子的小姑娘在身边走过,我摸摸自己黝黑的脸,打量自己的粗布旧衫,似乎感到了寒碜,但我不自卑,因为我优异的学业成绩给自己脸上贴了金。我的梦想像一条不干涸的小河流着,载我去大城市求学,我的心如风中的风筝飘忽不定,山外的世界装满了它的羽翼。我走出了大山,融入了城市,城市车龙马水,而我在钢筋混泥土构造的空间里感到无比的孤单和落寞。我想起了儿时山村的秀美,想起了父老乡亲的朴实······
去年夏天的一天,雨稀稀沥沥的下着,我驱车行在蜿蜒的山路上,沿途绿草如茵,农家小院朦胧在烟雨中,那么的静谧与和谐。终于到了出生地——胡家套,山还是那山,沟还是那沟,冯家门前的杏树还是那么枝繁叶茂,但推开院门,却没有人应,人去楼空的悲悯让我唏嘘喟叹。我的一位姑妈闻声赶来,还是那么好客,邀去她家,嘘寒问暖,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饼子端上来,热乎乎的茶水倒好了。与她唠了一会家常,老姑妈又开始抹眼泪,她的老伴去世几年了,今年她的二女婿因肝病英年早逝,“唉,我的二女儿可怜啊,一个人拉扯两个娃娃,苦死了······”许多的人事的变迁,不由使人伤心。我家的老宅子多年前已变卖给李家人,李家人儿子娶不上媳妇,也无心打理院落,破败不堪的痕迹让我找不回儿时的影子,只徒增一些伤悲。
雨过天晴后,山村景色宜人,田地里庄家长势喜人,黄灿灿的油菜花、紫色的胡麻花,白色的土豆花·····勤劳的乡亲还是不忍土地荒芜,让他们仅有的希望在田地里疯长。离开时,在村口碰见赵大爷,他呵呵的笑着招手,“村里就算我骨头最老了,过几年也要见我的老战友去了······村里人少了,不像以前了,热火朝天的,那时人穷精神好哇······现在年轻人都不愿呆,往出跑,我们这些老骨头还得帮他们守着,都说城里好,要有个乱子,咱农村是根据地······是根啊······”
与赵大爷作别后,回味他的话,我知道人不能忘记“根”,因为一切从“根”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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