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第七
古之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权,而揣诸侯之情。
量天下之权,谓分析天下形势,了然各诸侯实力之强弱。揣诸侯之情,谓探求诸侯君王之意图。立足国家情势,伸张君主意图,如是可谓善用天下者。
量权不审,不知强弱轻重之称;揣情不审,不知隐匿变化之动静。
强弱对比看似浅显,然而强弱相较是全方面的比量,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且强弱不仅看的是现在,更要预测此后的变化,故非审慎不能得知。人心本是隐藏且多变的,故非审慎不能揣度捉摸。
何谓量权?曰:“度于大小,谋于众寡。
量权总的原则就是:“比权量力,度长絜大”。此句总括量权之主旨,下文对量权的各个方面进行详细解说。
称货财有无之数;料人民多少,饶乏、有余不足几何;辨地形之险易,孰利孰害;谋虑孰长孰短;揆君臣之亲疏,孰贤孰不肖;与宾客之知睿孰少孰多;观天时之祸福,孰吉孰凶;诸候之交,孰用孰不用;百姓之心,去就变化,孰安孰危,孰好孰憎,反侧孰辨?能知此者,是谓量权。”
国无财货,则难以聚众,吴王刘濞拥豫章之铜矿,自铸钱币,东煮海水为盐,财资富足,故网聚天下亡命之徒,遂成七国之乱。人口数量,直接影响到国家的军事和经济基础,人口众多则兵员丰富,国家赋税充足;然而,也要考虑到国家的人口供养情况,饿民、弱兵虽众而无益,故料人民多少为其一,度饶乏、有余不足为其二。地形之险易,就用兵而言能否得地利,有险峻以为屏障,则外敌难侵,国可安且能图后,秦得崤函之固,孙权据长江之险既是此理。谋虑之长短,就国君的个人谋略能力而言,如曹操自言貌与常人无异,唯独智慧多于众人。宾客之智慧,指君王身边谋臣的能力,君王再有谋略,毕竟也有疏漏和局限,谋臣的智慧正好是其补充和拓展。君臣之亲疏,指君王的用人情况,用贤人或用小人,亲贤人则国安,近小人则国危。天时之祸福,言天下之大势,势来不可挡,势去不可留,故必求顺势而为。诸侯之交,言其国际关系处理情况,善于团结则强,孤立无援者弱。百姓指国内的贵族与百官,此言君王是否能笼络权贵,能否得到国内实力派的支持和拥护。因而,量权是全方位的分析和判断,没有广泛的获取、深入的研究、正确的判断和丰富的经验,是不可能得出的正确结论。
揣情者,必以其甚喜之时,往而极其欲也,其有欲也,不能隐其情;必以其甚惧之时,往而极其恶也,具有恶也,不能隐其情,
甚喜、甚惧都是人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时候,此时,人往往无法如往常对自己的言行进行有效管制,内心的想法容易被套取。
情欲必出其变。
内在实情与欲求,必会在其情感发生波动的时候显露出来。
感动而不知其变者,乃且错其人勿与语,而更问其所亲,知其所安。
此段意甚不可解,且割断上下文意,当为衍文串入,不可强解。
夫情变于内者,形见于外;故常必以其见者,而知其隐者;此所以谓测深揣情。
内心真实意图的变动,必将带来其外在言行神态的改变,内外相生相变,有密切的对应关系,而内情不容易直接获取,但可以通过对外在表现的分析而间接获得,由表及里,由外至内,即是测深揣情之意。
故计国事者,则当审量权;说人主,则当审揣情。谋虑情欲必出于此。
筹策国家大事,应该谨慎剖析国家的客观形势;游说进言,则必须细致揣测君王的主观意图。国家的客观形势、君主的内心意图,就决定了谋士谋划的方向和预备实现的目标,譬如诸葛亮隆中定三分天下之计,鲁肃说孙权竟长江之险而据守以图天下。
乃可贵、乃可贱、乃可重、乃可轻、乃可利、乃可害、乃可成、乃可败,其数一也。
谋士有可能获尊崇也可能受轻贱;可能受重用也可能被轻视;可能因而获利也可能受害;可能据此成功也可能失败。其正反两面虽然殊途,但是起初所采取的方法却是一样的,那就是量权、揣情进而进言,得其当则富贵显名;失其当则危害及身。
故虽有先王之道、圣智之谋,非揣情,隐匿无所索之。此谋之大本也,而说之法也。
治理的才干和谋事的能力是“对事”,揣情是“对人”。虽有“对事”的能力,但若不明君王的意图,那所谓的谋划将是无本之木,是没有方向的。必须依靠揣情,获取君王的内心意图,“因人而谋事”,君王内心的真实意图才是一切谋略的起点,也规制着游说工作的具体展开。
常有事于人,人莫能先,先事而至,此最难为。
通常人总是被动面对和接受“事”,而如果人善于主动引导,却能主宰事的发生,然而“造事”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故曰“揣情最难守司”,言必时其谋虑,故观蜎飞蠕动,无不有利害,可以生事变。
成功必须有合适的时机,然而机会并非无时无刻存在,因而谋事者必须善于等待,而等待是没有任何回报承诺的付出,往往令人焦虑不安,故言守司为最难。谋事者必须时刻分析掌握君王心意的动态,从中寻找成事的时机,而其内心想法的转变往往于细微之处先行显露出来,所以谋事者要善于在细微之处用功。
生事者,几之势也。此揣情饰言成文章,而后论之。
事情的发展都是从细微以至于巨大,谋事者要善于迎合君王的心意,对事情进行合理性论述,从而实现“造事”的目标。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