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流氓”都不会流泪,我以为“无赖”都没心没肺,我以为”恶人”都无比让人厌恶,但今儿我才发现我错了。
今早去给J患者输液,一进他所在的病房,我看到J旁边床的病人正在哭,我就过去询问原因,想劝导几句,家属拒绝了,说患者想娘,心里难过,哭会儿就好了。
因为在我们科室,病人的主要症状是半身不遂,他们年纪或大或小,要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几乎不可能,他们在情感上和心理上都会表现出消极的一方面,挫败感很强。对他们来说很痛苦,四肢完好却无法正常行走,甚至只能瘫在床上,成为废人一个,但好死不如赖活,大家也只能苦苦挣扎,抱着最大的希望努力配合治疗,希望能早日站起来,早日出院回家,但这是一个很漫长很煎熬的过程,哭泣能释放情绪与压力吧,所以我每天都能听到病人的哭喊声,有些习以为常,我也就没有太在意,接着准备输液的物品。
这时我听到J劝病友说养好病了再回家,到时就不用在医院了,他也有三个月没有见到娘了,大家都这么过来的之类的话,病友之间的互相鼓励、互相理解或许很有效果,旁边的病人过了会儿停止哭泣了。我扭头看了看J,刚想表扬几句,结果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我J眼睛对视的一瞬间,J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了,那么魁梧那么凶神恶煞的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我除了尴尬和不解还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终于过了好久我才让他平复下来。
J是那种小孩看到会被吓哭的人,他有双很大很吓人的眼睛,以至于有段时间我总以为他得了甲亢,他有着近一米九的身高,两百多斤的体重,嗓门也很配合他的体型,出奇得大,平时J和谁嚷嚷几句,其他患者都会围在J病房门口看热闹,但又不敢出来劝,因为J的脾气很臭。任何人见着他,第一印象肯定是凶神恶煞的,他从进病房起就带着一种称霸式的气场,扎针或者其他伴随疼痛的治疗,从来都没听见他喊疼,哭泣,我都有些怀疑他的词典里没有这个词儿。
但我的印象,一般魁梧的人都不拘小格,性子都会比较豪爽,更别提会斤斤计较了,直到遇见J我的世界观才又上了一个等次。因为J我曾一度怀疑“心宽体胖 ”这个词儿的真实性,作为堂堂男子汉J超级喜欢占便宜,总是占用有限的治疗资源,做仪器治疗的时候总是私自延长治疗时间,甚至会重做一次,经常会影响到其他病人治疗,这让我这个责任护士很头痛,我和J沟通了几次,结果每次都被他骂回来,我找护士长寻求解决办法,护士长也被他骂回来,最后和我说随他去,不能和流氓无赖讲理去。
到最后科室里的老师一提起J就恨得牙牙痒,因为J住了三个月的院还不见出院,血管条件越来越不好,爱占便宜的缺点也越发膨胀。哪天我歇班后再上班,他就会和我打小报告谁谁谁昨儿给他扎了几针,谁谁谁干活儿一团糟,谁谁谁给他做治疗时不给加时间,其实他自己早就学会怎么调机器了,即使我告诉他医疗机器病人不许随意调节,告诉他危害,但他压根儿就不听我的。
说实话一开始我根本就不想和J说话,因为他给人一种话没说几句就会爆炸的感觉,我不想招惹他,但我又是他的责任护士,不得不硬着头皮给他做治疗和健康宣教,对J我一开始真的都只是皮笑肉不笑,又或许是和他相处的时间久了,也了解了些关于他的一些情况,我开始觉得他没有我想象中的令人讨厌,虽然他依旧喜欢占便宜,但他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偶尔还会和我说一些关于他孙子的趣事儿,有时候我忙不过来来不及给他拔针,他也能静心等待,不似之前大吼大叫的,可以看得出他比较信任我。
快下班的时候我去巡视病人,到J的病房时,就他自己在,或许是觉得早上当着大家面哭不好意思,现在就我和他自己在,就和我唠了几句。原来J昨天请假出去看他娘了,他娘今年85岁,从J住院后他娘就没见过他,昨儿J他娘一见着儿子就哭得稀里哗啦的,J想起老母满头的白发,额上深深的皱纹,到这般年纪了还为他担心,而我早上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他放下了所有的防备,没忍住哭了出来,他总是延长治疗时间是希望可以早点康复,早日出院,不让老娘担忧。
听他和我说完这番话,我觉得有些惭愧,我在不了解实情的情况下对J产生了一些固有印象,甚至从心底里恶心他,有点对不起他对我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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