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越长,年纪越长,生活中一些本不在意的小事经常会偶然跃入脑海中,以或温柔或令我感动的方式与周身的时空邂逅,我感谢于这些零散碎片的活力与生机。
2017年的立秋,八月七日,家乡一场若有若无的小雨勾起了我对初三那年暑假与好友同游的回忆。2013年立秋,与好友在北京经历了一场雷雨,我们仰头看闪电一次又一次把夜空撕扯成几片。第三日清晨在河北野三坡某个群山环绕的客栈醒来,一场美景的侵袭,让我收获了毫无准备的惊喜,云里雾里,不掺杂任何故意。然而对山与云与雾,我们不做停留与流念,再次踏上旅途,穿越银河和沙漠,直达穷北草原。阴山之下留给我的回忆是什么?除了月亮,还有星星灯火。跨越经纬并四年之后,立秋时节雨气朦胧中,窗外的万家灯火让我想起似曾相识的况味。恰好就是,我在平凡的日子里获得的某种刹那间的感受,与多年前某刻的感受不谋而合,千回百转,终于排闼而来。人生何所似,大概不过天地一沙鸥罢了。
我并不是一个情感细腻的人,但每当陷入一种生活境地,我会有意识地去观察、去品味、去碾碎然后琢磨。我会去享受偶然的电光火石般的时空交错,就像2017年夏天,站在陕西西安历史博物馆里,面对上万件文物时的感动和欣喜。金银铜器、佛像群雕、文书绢帛甚至针线兽骨,每一件都以它们独特的姿势伫立在展示台上。透过玻璃,参观的人群对它们称奇或惊叹,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它们亦观察着人群。我用目光追随柔和灯光下它们所有的纹路脉络、构造的起承转合,我想到先人的手指也和我的目光一样在同样的地方滑过。古人已做黄土,话语亦不做停留。他们会谈些什么?我想大概与今人也无不同吧,国家号令、生活人际、儿娶女嫁、柴米油盐。千百年前的人是这样生活,千百年后的人也是为这些生活,十个春秋又十个春秋,历史长河之中,我们都是蜉蝣。
第一次让我产生蜉蝣之感的是初一夏天某个寻常的周末。我像那一日从前和往后所有的周末一样,面对阳台外的远山伏案疾书,阴沉闷热的天气让我觉得总该下点雨来给这燥人的环境撕个口子。突然的一声蝉鸣给压抑中带来一丝跳跃的生机,这声蝉鸣好像从亘古传响到今天,串联了我与整个历史。虞世南听过这一声蝉鸣,写下“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骆宾王听过这一声蝉鸣,写下“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李商隐听过这一声蝉鸣,吟唱“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这一声蝉鸣穿透厚重的历史走向我,从此我再未与历史产生割裂之感。是啊,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武林外传》中有句台词:“一辈子很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而这种心情很长,如高山大川连绵不绝。”尽管有种种相似,生活的每时每刻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我无法停留在过去,亦无法预知未来。尽管我为蜉蝣,我依然乐于不带成见地去感受变化,感受每一种情绪和心境,全身心地去倾听。因为,“整个过程就像植物在夜里的呼吸一样,寂静、缓慢、有力,富有仪式感。”尽管我为蜉蝣,我相信所有的相遇都是恰好,所有的经历我都感动并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