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是有国界的,而作文没有国界,艺术技巧更是无界限。
渡边淳一的《樱花树下》便是通用技巧的典型范例。其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
“樱花这么美,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游佐把手举到额上,像是要遮住上午高升的太阳。
“为什么呢?”
凉子直发齐肩,穿着白色连衣裙,系着红色腰带。
“因为,樱花树下埋着尸体。”
“真的吗?”
凉子感觉有点可怕,视线移向眼前的樱花树根部。
“埋了尸体,樱花就能开得更盛吗?”
“也许是把人的血肉当养分吸收了。”
“樱花?”
“开得如此疯狂,应该是吸收了人的癫狂因子。”
这种话对二十三岁的女孩来说也许太过刺激。凉子认真地盯着樱花根部看,游佐补充道:“当然,这只是传说。”
没有读过的人是不明白这一段的意义所在,读过的人则透过现象看见本质了。看完我的文章,你大概也就能一眼看出名家的能力有多高超。
首先,段落前后的樱花有两种,染井吉野樱和垂枝樱,这两种樱花分别代表着书中一位女子。染井吉野樱既妖媚,又让人感到悲哀。花开花谢,都太拼命,让人感叹。相比之下,垂枝樱花色鲜艳,娇滴滴的,像是火烧了一片。两种樱花截然相反的特征所在正是书中女子的差别,菊乃不管开多久,都是淡淡的,近乎玄幻,凉子则是美中藏有毒一般。
也许你的文章中也有写景,但是你的景只是眼前物,并不是灵魂所在,而渡边淳一却把故事主角的特征融入到风景中,使文章的每一个字都有其内在价值。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么文章至少有了一丝韵味,或者说是文气。
其次,这个樱花传说虽是作者虚构出来的,但在书的末尾却巧妙印证了这个传说,菊乃跳楼自杀,穿着满满盛开绿色樱花的礼服,跌落在樱花树下。就像《白杨礼赞》中,一棵白杨的倒下与坚强矗立难道只证明了天气变化?不,它更深的意义在于,白杨象征戍边的士兵,有的人虽然倒下,但更多的依然努力在前线拼命。
文章的情节要尽其所用,单单景色的描写只能说明你观察细致,而并不能体现你的思想力。没有内涵的文章其实是一张空纸,一无所有。景色的架构更是为了主题的服务,也许游佐与凉子并没有赏那么多樱花,但是渡边淳一却巧妙设置情节,让简单的赏樱花也成为文章的灵魂所在。
最后,渡边淳一以《樱花树下》为书名,而不《一个男人与两个女人的故事》为书名,实际上,使文章的切入口变小,以樱花展开对男女主故事的叙述,文章难道不更有韵味?景色在《樱花树下》中不可避免要大肆描写,但是细节部分依然注入了文章的灵魂。
菊乃喜欢穿绣有樱花图案的和服,在故事情节中的几个重要场景,菊乃都是樱花图案的和服出场的。跳楼自杀前,她不但自己穿上了新的樱花图案和服,还把自己喜欢粉红樱花式样的和服送给了自己的女儿,这是个暗示,暗示选择了退出的菊乃希望自己的女儿凉子能够获得游佐的爱情,受到游佐的关照。主人公自己的行为依然是具有暗示性的,所以渡边淳一的《樱花树下》是一本值得阅读的书。
在小说中多次出现的樱花,实则是死亡的象征,菊乃与凉子都是在樱花盛开时与游佐结识,菊乃在东京开“辰村”日式料理分店时,在东京先租后买的公寓房旁就有棵樱花树,君爱死后下葬的“辰村”家墓旁同样有樱花树,而“樱花树下埋有尸体”的句子在小说中反复出现,难道没有说明樱花是死亡的象征吗?樱花是美丽的,但花期只有短短一个星期,花落时分的那种疯狂可想而知。她的美丽只是为它的飘零逝去传递了信号而已。
转而回到国内文章,《白杨礼赞》中,虽以白杨景色开篇,但是文章逐渐深入时,绝不是简单的白杨描写,更多的是对人的歌颂。
当你在积雪初融的高原上走过,看见平坦的大地上傲然挺立这么一株或一排白杨树,难道你觉得树只是树,难道你就不想到它的朴质,严肃,坚强不屈,至少也象征了北方的农民;难道你竟一点也不联想到,在敌后的广大土地上,到处有坚强不屈,就象这白杨树一样傲然挺立的守卫他们家乡的哨兵!
优秀作家的每一个文字都是贯穿文章主旨所在,而非为了凑字数而写景,也并非单纯的为衬托主人公的心境而描写。文章从来不是一气呵成的,一次性的文章从来不会有太多的营养价值,只有反复构思,重复修改的文章才能经得住思考和质问。
如果文章是海绵,那么好的文章便是吸足水的海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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