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何时降临,墨轩竟然未觉。
抖如筛糠的安沫筱裹着毯子蜷缩在软塌之上,好不容易不抖了,握着茶杯的双手还是有点哆嗦。
采惜被人扶下去疗伤。谁叫候在一旁的她一时情急想伸手扶安姑娘,结果自己被人扶了下去。凝云站在她三步之遥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伺候。墨轩大人全身湿透自行沐浴去了。虽说大人宽肩窄腰,精壮养眼,却没人有胆欣赏。
散着湿漉的头发,只着一条长裤,赤着上身的墨轩走出浴室。凝云连忙上前递上绸巾。他非常讨厌别人动他的头发,连贴身侍婢的她也从来不敢随意碰他的头发。
他取过绸巾裹了自己的长发,细细滤去水渍。等松开绸巾,墨黑的长发已干燥柔顺披散在身后了。
安沫筱看着他,眼神中充满迷茫,不解,疑惑,懊恼和烦闷。一个人的眼神里可以包含这么多情绪,墨轩是第一次见到。见惯了尔虞我诈,虚伪假面。面对她,他心中更多的是与她同样的迷茫。
凝云替墨轩穿好衣袍,系上腰带。欲给他冠发,他挥手阻止了。
“下去吧。”
“是。”凝云恭敬的退下。
静谧的房里,只剩两人目光交汇。
“我……”她干咳两声,端起杯子凑到嘴边喝一大口。润了嗓子,她继续说:“为什么他们一想碰我就会飞出去?”若第一次看见那场景她还无动于衷不知所以,在见了这么多次意外之后,她再笨也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你自身能力不够,控制不了你身上那股外在的力量。”墨轩耐心解释。她一知半解,却听明白是自己身上的问题,引发了一切流血事件。当下问道:“我该怎么办?”
“修行!”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什么是修行?”她迷蒙的目光又开始游离,一见她这般模样,他顿觉头大如斗。与他交谈的人,无一不恭敬虔诚如履薄冰。唯有她,动不动就魂游千里,动不动就茫然。叫他气也不是,怒也不是。
“精合其神,神合其气,气合其真。”惜字如金的大人提纲契领。
“没听懂。”安姑娘的回答更加简洁。却如同当头一棒敲中高贵公子墨轩大人。
所有解释都是废话,所有分析都是啰嗦。原因无他,安姑娘听不懂。要是安姑娘没失忆,就凭她当年的聪明伶俐,这点东西对她来说,分分钟就能理解。可问题的关键来了。
安姑娘失忆了。呃,也不能算完全失忆。说直白点就是大脑锈钝了。很多简单的东西她拐不过那道弯就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想不通透,想不通透就……
悲催了……
墨轩自知跟她讲道理纯属浪费口舌,直接执起她的手握住。蓝芒闪现,沿着她经脉纹路顺势而上。她体内的白芒似乎知道他的意图,竟然一路避让,让其以缓慢的速度走遍全身。
“可是……”她犹豫不决望着仿佛纹身般遍布全身的蓝色光线,“我没有你身上那个光啊……”
“凝神。试想我留下的纹路路线,无论尝试多少遍,无论需要冥想多少次。直到你体内的力量覆盖甚至抹去我留下的灵力。你就成功了。”多说无益。墨轩说完便离开了休憩室。独留她自己去琢磨。
笨拙的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一根筋通到底。
有了目标,有了追求。安姑娘天天的,要么坐,要么躺,要么睡。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两个月以来,安姑娘唯一做了一件让大家伙诧异的事情就是从墨轩大人的休憩室搬进了温室。
温室奇花异草居多,更是用灵脉滋润养成。这里的灵气又被墨轩用结界凝聚,浓郁程度怎是外面可比。整个墨宛的人除了墨轩大人,谁都觉得伺候安姑娘是最清闲的事情。唯有墨轩欲哭无泪。因为安姑娘每天以他精心培育的花花草草喂食,而且还是当零食那种。更让墨轩大人纠结的是,安姑娘在温室一点都不挪位置的。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只坐在四色素兰旁边吃。四色素兰只有7片花瓣啊……
“姑娘还是没有一句话?”
“是啊。都快2个月了,姑娘都没说一个字。”
“头一次见大人如此纵容一个女子呢。”
“姑娘不说话,水月小主每天都愁眉不展的。漂亮的脸蛋看得人心疼的紧。”
……
采惜凝云这两个墨大人的贴身侍女每天看着从来只儒雅微笑,云淡风轻,漠然超凡的墨轩一回到墨宛,一站到温室前,面上那丰富且纠结的表情就忍不住诽腹:也只有安姑娘敢忤逆大人,敢戳大人软肋,敢让大人如此便秘似的……
“哼,看来大人是把你俩惯坏了才是真的。居然闲得在门口嚼舌头。”水月息阴柔的声音听来带着些许阴沉。
“小主!”两个声音立刻慌了。
“做事情去,没事少嚼舌头。”
“是!”
采惜和凝云快步离开,水月息轻推了门进了温室却没看见安沫筱的身影。他急急穿梭在花草树丛间东张西望。想喊,不敢!一嗓子吼出去多简单的事儿,可万一她正入定呢?惊吓着的后果可不得了。他不敢冒险。
安沫筱趴在花丛里的地面上,目光没有聚焦的空洞。她安静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呼吸,她的存在。
水月息急匆匆走到她身旁。执起她的冰凉的手,握在自己纤长温润的手中。心疼地说:“你瞧这手,冰凉的。”
安沫筱看着他微微一笑,转眸痴痴望着面前里那一株淡雅的兰花,在风中摇曳多姿。
她的心,是空的。
水月告诉了她很多东西。比如,她跟他怎么相遇。她怎么跟他来的墨宛。她为何沉睡了两年多,墨轩又如何替她逼毒疗伤。而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今天过来的墨轩的头发还滴着水。安沫筱自然抓起扔在榻上的绸巾拿起手中的站到他身后给他擦拭。
跟着进来伺候的采惜抬头看见安沫筱的举动愣了一下,但见主人的表情马上垂下头。
主人的表情,很怪,确实很怪……
懒懒的靠在软塌上,单手支着头,墨轩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面前这个女人是无知的。至少现在是无知的。她现在做什么事情都凭借的自己的本能,一股潜意识支配她所有的行动。说浅点就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水月息指挥着下人搬来书桌,把堆成小山的文案书信等等书桌上,泡好毛笔,磨好水墨,换上新的油灯,挑了挑灯芯,候着……
采惜捧着香茗端正的摆放在书桌旁,候着……
凝云铺好了床单摆好枕头立在温玉床边,候着……
“好了。”安沫筱抿嘴微微一笑。恬静,柔和。手指勾起一缕黑色的发丝,看着绸缎般的发丝从指尖滑过。
墨轩的挑高了长眉。他感觉到了安沫筱指间流动溢转的力量。
“都退下吧。”
墨轩大人一声令下。采惜凝云乖乖退了出去。水月息张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抿着粉嫩的唇畔退出了温室,并带上了门。
“这几日进展如何?”墨轩背靠着软塌,头枕在边沿,顺滑丝亮的长发随意垂散。
安沫筱右手一翻,一抹小小的白芒凝聚在她指间。
她的经脉太过细弱,承受能力也不强。肉体凡胎只修行了2月能见力量内敛随意凝聚释放以是不易。
墨轩眉梢带了笑意。他很满意。就像自己培育的奇花异草结出了果实,教养的徒弟有了成就一般的欣慰,满足,自豪。
暗月玄从明净崖下来,每每看见墨轩抓狂又无奈的样子蹙眉不已。
八百年道行的墨轩可以说摒弃了俗世的七情六欲。但凡褪妖化灵之后的族人,鲜少有什么情绪波动。如今的墨轩,简直就是应劫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