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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学生会要开会。于凡刚去到系里的办公室,却有一堆人围着辅导员尤建华在翻看资料。建华说:“小于也来,看看咱们金主任年轻时的照片,很帅的!”尤建华所说的金主任,其实是艺术系的副主任,他却不称金副主任,只称金主任。
“咱们金主任未来有做院长的命,信我的没错。”
于凡过去看时,见是一张合影,约莫二三十人的样子,内中前排靠左侧的位置即是金副主任,凭心而论也算得上英气勃发、俊逸潇洒,再看照片上缘一行小字写道“某年月日,建系一周年记念”,算来是二十多年前。
旧照与今日的形象当然颇有差别,至少是发了福。第一次见他的人,印象深刻的除了便便大腹,最突出的也就是他那暗黄的脸上被卷烟熏黑浸透的乌唇了——那时候艺术系的老师大多都是几十年的老烟枪,金老师也是如此。其实不独艺术家,在他们那几代人成长的年代,领袖的示范作用是无与伦比的,所谓“弹指间灰飞烟灭”就被用在这里。
金老师彼时虽是副主任,却只是个讲师,正在为考研评级发愁,不消说是因为外语。他们上学的时代,哪里会讲西文,但是要评职称必得考研,要考研却必须要过外语这一关,哪怕是研读国学、国画的也是如此。老金对这套制度煞是不满,顺便也就对上面的领导不满,每日里满腹牢骚,天天家烟酒傍身,颇为苦恼,“考研,考验,烤烟,分得开吗?”他总是如此安慰自嘲。于凡心里对比老金如今样貌做派,不由慨叹岁月无情,更是环境使然。
屋里有些闷热,听得到蝉鸣的声音。天儿开始燥得难受起来,又是一个毕业季来临了。
尤建华起身把吊扇开大了些,“今天的会议,主要是讨论迎新送旧的工作,有这么两个重点……分工如下……这次的工作一定要做得出彩,要做出咱们系的特色。”安排完工作之后,他拿出一盒卷烟,散了一圈,脸上照例堆满了笑容,“姐妹们,弟兄们,都辛苦了。”
于凡摆了摆手谢绝了。
“你不吸烟?”
“不吸。”
“酒呢?”
“很少。”
“麻将会打吗?”
“不会。”
舒曼儿笑道:“尤老师你看看,这是艺术生吗?于凡你这是要修仙儿啊!”
建华说:“小于,你这样就不对了,咱这里没外人,都是好哥们儿兄弟,我跟你讲讲真经,你听说过研究生没?那是烟酒生,烟酒升——听到没有?烟酒是必备技能,是基础手段,如果你以后到了社会上,不抽不喝,不嫖不赌,跟领导哪里还有共同语言?跟领导没有共同语言,领导凭什么重用你?你凭什么升职加薪?”
尽管于凡听得难过,建华确是一片真心,他就是如此认为的。尤建华在院里是个出了名的“大好人”,对上奉行听话哲学,对下奉行推托哲学,最惯于上下逢迎,虚与委蛇,唯恐以后学生得了势或家长有势,回头找他算账,所以媚上不欺下,谁都不会得罪,太极打得极好,大家背后称之为“油奸滑”。
“辅导员”这个职位,据说是为了专门帮助学生树立正确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而设立的,对于这个职位,除了神奇,就再也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儿了。建华后来升任学院团结委员会副主席,简称院团委主席,倒也算实至名归。老金也在高人指点之下开了窍,弃西洋转东洋,从叽了咕噜改呜里哇啦,学了几年日语终究考了个研,过了职称关。
“你散会了?”
“是你啊,江楠。”
“嗯,我刚刚去图书馆还书。”
“你吃饭了吗?”
“没呢,你呢?你肯定也没吃。你带我出去吃饭吧!食堂的饭菜想想就消化不良!”
“吃什么?”
“都好。跟你一起就可以。”她笑,眼睛又眯起来。
“好吃的话,下次还来!”
炒面档的大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边接过于凡递过来的钱,一边赞叹地说:
“这闺女真俊啊,又机灵。慢走,下次还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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