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走后，爸骤然变老。
爸与妈相依为命一辈子，突然没了妈这根“拐杖”，完全不适应。
不晓得爸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聋作哑，时不时问我：“你妈到底去哪儿了？还没回家？”我不知如何应答。说妈已魂归天国，会让爸听了伤心；说妈只是外出片刻，快回家了，以此哄骗、吓唬爸，亦不合适。
老婆是医生。她说：“这已是老年痴呆症的征兆。”于是，找个保姆陪伴爸，照料爸的日常起居，迫在眉睫。
哥说：“该找男保姆，力气大，生活方便些。”
听说平阳城关有个男保姆市场，急电亲眷，要求物色一个。表妹夫帮找了一个，看微来的照片，样子尚可。
舅舅此时恰在爸家坐着，说自己认识保姆老家的乡镇干部，当场接通手机，打听此人。不一会儿，乡镇干部回话来，说他原是个赌徒，输得很惨，连唯一住房也抵押典当出去，只差跳楼了。
后来，乡里人替他“排阵”：不如找个外地东家，做保姆行当，一来可以躲债，二来赚些生活费。
听罢如此，我想起杭州那个火烧东家母女的保姆，亦是嗜好赌博引发的。立马否决！
只得叫亲眷再物色。亲眷帮我们又找了一个。这次我直接通过保姆所在地派出所去打听。次日，所里学生与我说：保姆原生过肠癌，现在家调养。
现在某些人好奇葩，明明身体有恙，还要出去做事。虽说过去多年，毕竟得过大病，万一在我家复发咋办？使不得，使不得矣！
我便知找男保姆不靠谱。男人做保姆往往不得已为之，有种种隐讳的原由。
我对家人说：“找个女保姆吧。” 大同巷是本市有名月嫂市场，每天熙熙攘攘，离家近在咫尺。我们四兄弟还没跨进店门，早已被月嫂们团团包围。我高喊着：“我不找月嫂，为老人找保姆！”她们退去了大半。
剩下藤桥人李某，毛遂自荐地说：“我做过幼儿园阿姨，心细，肯吃苦，身体也好。”我们对问了几句，知道她老公已过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已嫁人，一个儿子已成婚，还有一个做汽车维修，年过三十，尚未成家。她说自己天天在家无聊，想出去赚几个钱自己用，无需向子女要，也想帮助小儿子早些成亲。
她说得是实在话，我们认可，便当场付了中介费。然后带她去体检，又带她到爸家周边转转，指认菜市场、医院等紧要处。
保姆对爸家环境满意：有独立保姆房间，有空调，阳台，二室一厅。虽说我爸岁数大些，可基本没病，特爱干净，生活自理。老人味蕾退化，辨别不出菜烧得好吃与否，亦吃不了多少。我告诉保姆，让老人吃得清淡些，少吃肉。她乐得为之，买些时蔬、鱼类，两菜一汤。
我一周二次探望老爸。周末必去，要与保姆结算菜钱，实报实销。我相信保姆，不相信又咋地，上班忙，没时间买菜送去。再说，保姆不去买菜，一天就没什么事了。有时，她也会趁买菜之机逛街，迟点回来。只要保证我爸不出事，也就开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怕要求太多会吓跑她。
保姆刚来爸家时，做事蛮勤快利索，毕竟每月报酬不低，她也知道这比同类多一些。每天买菜烧菜，洗盆碗，洗衣服，做清洁，毕竟只是两个人，工作量不算大，有大把空余时间。她识字不多，不看书报，只看电视，看扑克牌频道，看打桥牌。
我们要求不高，就是让老人衣食舒坦些，有空陪老人聊聊，天气晴朗时扶老人到家门口走走，或坐晒太阳。这些保姆都做到了，我们满意。
过些时日，保姆摸清了我们上门探望老爸的规律，便“老油条”起来。我有时“不按常规出牌”，登门抽检，几次看到保姆不在，呼她手机，说自己在理发店，在镶牙店，马上来，把我爸反锁在家。
次数多了之后，我便怀疑她是否真的去理发，去看病。我就等她回来，看见她的头发变化不大。我不责问，知道现在的保姆难说话，只提一个要求：以后出门办事告知我们，我家离爸家近，若抽得出身，会过来临时代班。她嘴里应答得好，事后依然如故，我便知她就是这样的人。
有一次，老爸半夜离家出走，保姆早上起床，发现不见人，急忙电我。我又急呼几个哥哥，大家分头去找。先去保安亭看监控，发现夜幕下路灯不亮，监控不起作用。又跑到松台广场及各路口找人，没找着。
正当我们议着要去派出所报案时，老爸却慢悠悠地踱步回家。问老人家去哪儿了？他说锻炼去了。这不可能。显然爸已失去了一些记忆功能。
此后，我们反复叮嘱保姆要管好门，晚上要反锁门，白天有事出门亦要反锁。没事尽量少出门。我们尽量把话说得委婉。因为在这之前，保姆碎碎念说回家不做。我想这保姆大体可以，万一不做，又要去找，指不定更不济。这如同相亲找对象，不一定越找越好，你相处了用上了方知好或不好。有时靠运气，也靠 “调教”。
为此，我们找保姆正襟危坐地谈了一次话。对她说：“你的这个年龄，没有其他工作技能，除非身体不佳，要回家休息，我们不拦你。倘若你还想做这一行，建议你留下来。我们是正经人家，条件和环境不差，照料老人事情不多，工资不少，你再找好东家亦难。”
保姆可能感觉我们的话有道理，此后就不再唠叨回家的事了。只要保姆做事不太出格，不出事故，我们也不严苛。等于双方都做了一些让步，但不明说，说了反而被动，全靠默契与磨合。
人世间的事大抵如此，要讲究平等、合理的原则。受雇人向甲方提供劳务，甲方支付相应报酬，双方达成契约，形成权利义务关系。这很公平。我们尊重保姆的劳动，保姆亦应遵守“劳动纪律”，和平相处，恪守承诺，谁也不欺侮谁。
按年纪，老爸已经进入生命倒计时，人生过百年的毕竟不多，愿老爸成为“世纪老人”。但愿这个保姆陪伴我爸走完人生之路。就亲情而言，应该是我们做儿子的陪伴老爸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