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一个偏远的农家小山村,老家院坝前曾有一棵年代久远的核桃树。也不知这棵核桃树是什么时候栽种的,我只知道从我记事起,它便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它的主干粗大壮实,足足要一个成人伸直了双臂才能合抱得过来。
这棵茁壮、挺拔、高大、伟岸的核桃树曾给我的童年带来了无数的快乐。
平日里,核桃树下就成了我和小伙伴们玩耍的乐园,由于有核桃树粗大壮实的树干做阻挡,我们常在一起玩“老鹰抓小鸡”、“磨刀杀羊”等游戏,总是围着核桃树转来转去,常常玩的满头大汗,却乐此不疲、流连忘返。
夏日,核桃树开始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活像一把伸开的大雨伞,矗立在院坝的一角。在烈日强光的照射下,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的缝隙会有点点斑斓的光斑照在大地上,偶尔一阵微风吹来,光斑会随着枝叶间缝隙的变化而移动,活像一个个灵动的舞者,我们全家人时常团坐在核桃树的树阴下乘凉。夜里,在核桃树下我常常偎依在爷爷的怀抱里,听爷爷讲故事或是看夜空里满天的繁星点点,用手指着天空,嘴里喃喃地数着星星,一颗、两颗……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核桃树结果实常有“大小年”之分,核桃结得多时,称为“大年”,反之则称为“小年”。为了让核桃收成好,父亲常常在核桃树根部四周挖一个小坑浇灌动物粪便和化肥等进行施肥。每逢秋冬交季时核桃开始成熟了,就需要打核桃。打核桃便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父亲常常拿一根长竹竿,站在树下面,朝着长满核桃果实的地方去敲打近处的核桃,核桃便乖乖地滚落在地上。每到这时,我也找一根长棍跟在父亲后面,像模像样的跟父亲学打核桃,结果是核桃没有打落多少就累得双手酸软发麻了。往往远处的核桃不能敲到,就需要爬树,爬树是一件很辛苦也特别讲究技巧的事。而这一“重任”自然落在父亲的肩上。父亲用双手抱住粗大的树干,向下用力,再双脚向上靠,脚登树,手和脚同时合力向下使劲用力,人就开始慢慢地一点点地向树上了。这棵树的主干分叉处离地面高大约七八米,父亲常常将主干爬过到达枝干分叉处,利用树枝支撑倚在枝干分叉处就可以用竹竿敲打地面上竹竿够不到的核桃。核桃打完之后,常常落得遍地都是。于是母亲和我就像是小鸡觅食一样在地上到处寻找“战利品”,我常常跑来跑去的,总是弄得双手黄泥,累得满头大汗,甚至弄得脸上印迹东一块、西一块的,也一点也没有觉察到,那样子既可爱又可笑。
核桃从树上打下来以后,需要把核桃绿色的外皮去掉,留下带壳的果实,然后晾干。去核桃外皮异常的麻烦,不是因为核桃外皮多难去掉或是外皮多么坚硬,而是因为核桃外皮含有一种特别容易染色的汁且难于洗掉,即便是用肥皂或是洗衣粉都难办到,一旦染上了就要花上一段时间。心急的我,总要让绿色的皮把双手染成焦黑色。如果不小心弄到衣服上,那就成为了“永恒的记忆”。因此,母亲总要百般地叮嘱我别弄脏衣服,然而,母亲的叮嘱常常并不大管用。应该感谢母亲,对我的不听话总是充满宽容和仁慈。所以,母亲总是带上一双旧手套,让双手“躲”在手套里进行去皮,这样手也不会被“感染”。去完皮之后,母亲就把核桃用父亲竹篾制成的背篓之类的东西均衡地盛满,然后晾在房檐下的一角,过不了多少时日,就晾掉了核桃仁里面多余的水分,核桃就算风干了。这样既可以很好地收藏,不变质,不腐烂,而且也可以随时随地拿出来品尝。有时候父亲在地里干活干累了,就拿出一小堆核桃,再弄一些街上打来的小酒,供自己品尝,来缓解一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干活的辛勤和劳累效果还挺不错的呢!
不仅如此,核桃还是一种很好的补品,小时候,自己比较挑食,母亲就把核桃仁加工成细细的粉状的面,然后用白糖、芝麻等混在一起,供我随时“加餐”。母亲制的这种东西细腻清脆、香甜可口,在偏僻的农村乡下,比起那些吃腻了的农家小菜,可要好上好几倍呢!让我觉得是莫大的一种幸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些年头。记得读高二时,父亲为了一家生计,外出做生意,尔后哥哥和我开始外地求学,我们一家人便陆陆续续离开老家的农家小院。我也再很少有机会和我童年时朝夕相处的那棵核桃树“见上一面”,只是偶尔回老家才能看到它,如果碰到核桃成熟的时候,我总不免要打一些核桃带上,然后拿回来供全家品尝,全家人可要高兴好一阵子!
一次,突然听到老家的邻居向叔带信来说,我们家的那棵核桃这么多年因为没有人看管,腐朽的枝条断落下来容易打伤树下过往的行人,影响他们的生活;并且枝叶长年累月没有修剪,越来越多,太阳光被繁茂的枝叶遮挡,弄得院坝阴了好大一片,以至于晒粮食时的效果越来越差。于是向叔爬上核桃树去砍掉了树上的枝条,只剩下经年失修的主干了。
没过几年,一次父亲和我回老家,向叔再一次一把拉住父亲的手:“这些年来,农村生活好了,我也有一点积蓄,所以,打算把房屋扩建一下,规划的房屋面积可能会到你们家院坝面前的核桃树前,你看你们的那棵核桃树这么多年也没有人经管,我还是把它砍掉吧,好修建房屋……”父亲听了,一开始迟疑了一下。我在父亲身旁,看得出来,父亲虽然不在农村多年,但脑子里充满着农村根深蒂固的情结。他分明有些不舍,但在向叔的一再要求下,父亲也只好答应了。那一刻,我久久地凝视着这棵核桃树,思绪万千,迟迟不愿离去。
今年高三毕业时,我再一次回到了老家,发现老家院坝门前的那棵核桃树已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焕然一新、错落有致的黑瓦白墙的房子。我心里顿时产生一种莫名的伤感:一棵从小就陪伴我成长的核桃树就这样一去不复返地消失了。
这样的伤感伴随了我一些时日,但看到农村这十余年来这样或那样的变化,转念一想,是的,老家院坝门前的那棵核桃树是消失了,但这棵核桃树仍然生长在我的心中,生长在我永恒的记忆里,更重要的是多了农村新的变化,人们生活也越来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