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大都市纷乱的霓虹恣意闪耀的灯火,将一切都映照得如同白昼。穿行的车流伴着人群,演绎着凡尘里各色的故事。
没有人注意到,两个身影正在电视塔顶端的钢架上忙碌着,他们身上的墨色风衣与被阴云遮住星辰的黑暗天幕融为一色。几百米处冷冽的寒风吹刮起来,将他们的衣摆扯动得猎猎作响。那个精密复杂,无人能说明其用途的仪器被固定好,如树根错综盘绕的管路包裹着中间装满了红色液体的透明舱盖。
绿色指示灯一排一排亮起,在仪器的顶端,稀薄而不易察觉的红色雾气缓缓扩散而出。
远处一家豪华商场的探照灯扯裂了黑暗的天空,晃过电视塔的瞬间,照出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娇小而有些病态的少女。
M市岛屿的最南端,降落的A38客机闪烁的尾灯,如掠过天际的枭鸟。
“这是最后一处释放地点了。”男人扶手而立,眺望着脚下的繁华,肃穆的语言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的祭祀。“只需要七天,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再如此,新世纪将以此为起点。所有都要回归最原始的物竞天择,神将抛下他最为至高无上的权柄,等待众生趋之若鹜。”
“到那时……”少女的话语清脆动听,但却带着有些诡异的音阶,“你我将踏着贱民骸骨堆筑的阶梯,登上新世的王座。”
在M市七个制高点,七台同样的设备悄无声息地运作,那些猩红的雾气很快便融入空气而消散。随着下一秒探照灯的移开,男人和少女再一次融入黑暗。空间里各色灯光迷离流转,灰白楼宇在玻璃幕墙的反射下显得五光十色。
探照灯不知第多少次经过电视塔,可其上站立的两个身影已经在不知觉中离开,若不是那仪器仍在释放着什么,好像根本没人知道他们曾经来过。
可还是有人知道,凭本能的感知。
一家喧闹的酒吧里,衣着暴露的肉体在重金属摇滚音乐中扭动着妖娆,伴着暧昧的灯光摩擦着荷尔蒙的诱惑。
穿着皮夹克的少年轻轻放下盛满伏特加的酒杯,上一秒还洋溢着迷幻快感的脸,下一刻便浮现出刀锋般的冷硬与锋锐。他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丢弃吉他,向酒吧的后门走去,在经过那个浓妆艳抹短裙低胸的吧台小妹时,他微伏下身,绽开一个温柔的微笑在女孩耳畔道了声“再见”。
女孩的心跳在这一刻加速到了极致,少年虽然在微笑,但目光阴森到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那一声低沉的“再见”就如来自地狱的问候,她靠在墙上,冷汗顺着裸露的光滑脊背流淌而下。
少年脱下了浸染着女人香水和烟草毒品味道的夹克,从后走廊的衣橱里取出那件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长风衣。他走到卫生间重新梳洗,戴上了用以掩饰眼中寒芒的墨镜。
强烈的危机感正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此刻的他脱下了用以在尘世中苟且的面具伪装,露出了鹰枭本为猛禽的利爪。
酒吧的老板,那个纹着花臂的青年混混头子龙哥招了下手,抽出藏在吧台下的砍刀。在他身后,一群男人冷下了面容从酒吧各个角落钻出来。
在少年打开后门时,一群面色阴戾的酒吧督察手持各色凶器,从他身后围了上来。他们是酒吧老板雇请的打手,现在给客人的演出还在继续,少年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必须在结束后才能离开。
少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朝着那些紧逼身后的凶徒。小巷里树影摇曳,阴森的风死气沉沉的吹过,墙角堆积的垃圾散发出浓烈的腐臭气息令人作呕。生锈了的路灯光线昏暗,将狭小封闭的路径染上了血污般的橘红色调。
他轻轻摘下了墨镜,测刘海挡住了他的左眼,但那一束目光的注视还是让所有打手为之一颤。那是怎样的眼神啊!怜悯中带着嘲讽,平静中带着疯狂,仿佛生命只是儿戏般的冷漠。那眼神如尖刀无匹刺进灵魂深处,唤起心底最本能的恐惧。这群督察混迹社会,打过无数场架,揍过无数个人,但他们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对手,那样的眼睛让他们如同被狮虎盯上的羔羊般不敢反抗。
这一刻龙哥手握着砍刀,气势却已溃如洪水,他持刀的手虽青筋暴突却不住颤抖。他招呼着打手们上前,自己却已悄悄退后到了边缘。
少年露出冷血动物般的笑容时,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容上喷吐着王的威严。
他的身形瞬间化为残影,那速度之快甚至让人无法捕捉到他的移动轨迹。少年如一杆刺杀的刀锋划出诡异的弧线,绕过了那些山一样的肌肉壮汉,目标竟然是最后方的龙哥。当疾步退后的龙哥视线聚焦时,少年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慌忙之中他只得挥起砍刀,向少年全力进攻。
但在下一个瞬间少年一个轻微的侧身让他的攻击化为徒劳,那瘦弱纤细的手臂缠上他握刀的手后猛然硬如铜浇铁铸。随着少年看似轻柔无比的弯折和一阵骨骼碎裂的模糊声响,龙哥的胳膊被拧的如同扭曲的麻花,支棱的碎骨刺穿出皮肉裸露在体外,血雨喷溅在了他尖叫的惊恐万状的脸上。
少年一击蓄力的前踢印在龙哥胸口,他反身凌厉的鞭腿将试图上前营救雇主的督察们逼退。
刚刚远远飞出摔在地上的龙哥被少年一脚踏在胸口,喉咙随着喷出的血水,他感觉断裂的肋骨肯定刺进了内脏。巨大的力量压在他胸口令他窒息,他艰难抬头,却只能看见那杀神的少年瞳孔中闪烁的,如同火焰一般的猩红。
少年抬起头傲然屹立,衣摆在他身后如战旗招展,墨镜的金属边框在路灯下绽放出坚硬的反光。他取下背后那把几乎与他身高等长的军用长刀,铮的一声利刃出鞘。
他的眼中浮现出血丝一般的猩红色泽,甚至漫出了眼眶,爬上脸颊如恐怖的纹身。
“真是愚蠢的生灵,毁灭将至仍然试图阻我。你们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吗?”
黑云压城城欲摧,在偏僻的小巷里,一股无形的气场激荡开来。恶魔在此展开了他的翅膀,黑翼的飞羽遮蔽了天日,死亡伴着少年审判的圣言降临了地狱的华彩。
远处有什么感知到了那极速扩张肆虐的气场,繁华中另一双同样锋利的眼睛睁开了,一切如同命运安排。
“你还是回来了,我原本以为你已经堕落,不曾想你只是在沉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难道还要决一死战么?”
穿着运动装的青年坐在咖啡店里的吊椅上悠然喝着一杯黑拿铁,他神色安详温柔,翘着二郎腿听着CD 。他仰靠在椅背上,有些桀骜的侧脸被头顶温柔的灯光映得无比美好,只是那眼睛深处似乎刻意隐藏的邪异提醒着所有人他是冷血的杀手。
他腰间的狼头铭牌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柔的色泽。
位于中心商务区的咖啡厅却人流煞是冷清,甚至于除了坐在窗边的青年外就只有一个站吧台的年轻店员。装修典雅的玻璃门挂着“休息中”,过往的路人看一眼也就离开,其实这家店“休息中”的牌子从未被翻过。也正因如此,没有人知道吧台下藏着四把装配整齐完备的Ak 47步枪,和一整箱穿甲弹药。更无人知道这间存在了五年的咖啡厅背后的真正意义,究竟为何。
“七天是周期,现在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该上演的一切最终还是没有办法躲过去啊。”店员隐于吧台下的手把玩着一把雕花的沙漠之鹰。
“五年了,灾难最终还是要重演。”青年喝干净咖啡把瓷杯轻轻放在桌面上,那淡然的面容和微闭的眼睑根本看不出他的心里波动,“你跑不了了,等待你的只可能是死亡的结局。”
“我知道,但是我会像一名战士一样怀着荣耀死去,捍卫我最后的尊严。”那个往日里嘻哈没正形的店员面色严肃道,“狼,你会出手的吧,在这座城市里隐藏了这么多年,你等待的不就是这一刻么?”
“是啊,多少个日夜……”青年起身来到玻璃门前看着外面的世界,微笑道,“我无数次幻想过要复仇,我无数次在心底发誓要让他们为之前夺走我一切的行为,付出他们无法承受的代价。如今终于有机会了,我又怎么能够错过,这一天,我等了五年了。”
“你要去和他联手么?”店员道,“他等着一天估计也等了五年甚至更久了吧。”
青年只是笑而不语,他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气场,像是被激起了杀戮欲望的狼。过了这么久,那个家伙身上仿佛来自地狱的危险还是有增无减,他恍然间又回到了最初和他厮杀的那段岁月,王与王不死不休的宿命决战。他的心脏有力搏动,热血沸腾奔涌。
可是……他们现在终归还是不能在共同的敌人面前各自为战。
青年来到咖啡厅的后门,在储物间里换上了安装着飞索和绞盘的紧身战斗服,套上带着兜帽的白色皮夹克后,他来到大厅。店员打开墙上的壁橱,抽出两把M500手枪和四把闪着寒光的军刺。
青年把各色装备穿戴好,带上手套和兜帽推开了门。
“等着我或者他来这里,这是老朋友约定的相聚地点。若是一个星期都没有任何人来,你就准备自我了断吧。”
青年混入了川流不息的人群,转眼不见了踪影。
这一夜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少年冷如刀锋的目光和青年带着邪气的微笑只是大都市夜生活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剪影。纸醉金迷的奢华中多少灵魂怅然堕落,多少欢笑和落魄在迷乱的灯光中缠绵纠结,多少物欲麻木与浑噩中恣意,像下水道里的污水一样在高楼大厦的地基下横流。
醉酒的流浪者踉跄街头,无神的双眼注视着衣冠楚楚的绅士开着劳斯莱斯放声狂笑。他们裹着褴褛的衣衫,迎着冰凉冷漠的风哼唱着自己也说不清意义所在的歌谣。
平等或不公,没有人能说清,飞鸟掠过天际,鸣叫被喧哗完全淹没。
少年站在电视塔顶端,看着那些已经被放空的液体和自动停止运作的仪器。他伸出手掌,张开的五指把整座城都拢于中心,眼中浮现出猩红的血丝。
他猛地握拳,像是要将一切都粉碎。
青年来到一处荒废改建的化工厂,他翻过警示围栏跃入其中,在一处平坦的开阔地打开了背包。他翻出那台小巧的笔记本电脑开机,链接上一个U盘打开里面的程序。远在太空的同步卫星上线,特殊射线扫描了整个小岛。
很快,绿色线条勾勒出城市的二维平面地图,大片紫色的阴影已经覆盖了M市的每一个角落。他冷哼一声,打开了卫星电话,随着天线高高竖起,他的话语传给了两个人。
“感染已经发生,强度为S级,七个释放源已全部运转完成,跟五年前完全一样。现在战斗将要打响,你们准备好了吗。”
片刻后,他收到了低沉的回话。
“审判将至,命运之神再一次熄灭了人世的灯火。我以信使之名感召,期许着黎明的破晓。”
再一次,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焦土之上,璎珞盛放。荒火燃尽,终为渡魂。”
青年笑了,时隔五年,曾经相伴的人也未离开,他们三人再一次打开了彼此曾一度封闭的大门。如今毁灭前夕,命运把他们在此推到一起面对命运的审判。
宿命的尽头,少年们再次于毁灭面前并肩,七天后,轮回的审判降临,都市一度张扬恣意万众倾倒的华彩,被黑暗长夜裹入寂灭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