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02

林奇

林奇会回来的

如今,她大概回来了。

故事在很久之前就开始酝酿,我也写过开头,大概3000字左右,但那份初稿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如今不得不重新写了。我想写一个女孩成长的故事、残酷的故事、与众不同的故事。

那么就开始吧,希望能够坚持。



脸上有刀疤的女孩大概一辈子都不想出来见人,更何谈嫁人了。屋子外的人群指指点点,屋子里的人缄口不言却时时流露的轻视,大概会压死一般的人。

可是林奇不是“一般”的人。

“她?她大概是个没有感情的小贱人”

章府的千金章巧莲挑了挑眉,纤纤玉指拿起丫鬟刚剥好荔枝放进嘴里。

“可不是吗,那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一双眼睛像鬼似的瞪着,呸呸脸上还破了相,白天黑夜怪吓人的。也不知道芊芊怎么想的,还敢收留她。”

“我说呀,有什么样的狗,就有什么样的主人。”

章家后院的小聚会甚是热闹,都是泉水镇大户人家的闺女,时不时小聚一下,谈论着镇子上大大小小的家长里短,时常炫耀下自己的刚买的胭脂水粉,谈笑风生,静心等待出阁的日子,大概那时可以消停些。


林奇是姚子芊的丫鬟,姚子芊是泉水镇大户人家姚路远的独生女儿,据说姚家与皇室颇有渊源,姚家在泉水镇的地位也就不必多说。姚子芊,泉水镇数一数二的美女,多少人的梦中情人,芳年19待字闺中,提亲的人早已踏破门槛,可这姚老爷总是不松口,他就这一个闺女,想必也是不能轻易割舍,另外,要想当上姚府的女婿,想必身家背景也得不凡,这泉水镇的人家也没有几户能够与姚家比肩了。


“林奇,把我那件粉红色披风给我拿过来”。

“是”。

林奇放下手中的活,匆匆去里屋给小姐拿披风。芊芊今日心情甚好,丝毫没有受这入冬天气的影响。她一把拿过披风,随意披在身上,转身便向外走,边走边系上带子。

“林奇,今日我要去城东的铺子去瞧瞧新到的绸子,你不用跟我去了,你在府里帮我找找中秋时我去游街时带回的簪子。”

说完,她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是”林奇答应着,走到小姐梳妆台旁看了看,便又走到门口,姚子芊哪里是去城东,她向东走了一阵子便有拐个弯儿,向城西的河边走了。林奇盯着姚小姐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完全确认那件银饰的簪子完好的插在小姐头上。林奇觉得有些滑稽,但她感觉到内心有说不出的一种滋味,她不想去弄清楚。



林奇是孤儿,她来姚府五年,她的刀疤也跟了她五年。

她拼命想要摆脱五年前,她唯一的信念是好好活着,她明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她怕死,怕极了,以至于五年来她都在反复做那个噩梦,梦到那个夜晚那火光那嘶喊。


远处家的地方火光刺激了林奇的眼,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紧紧捏着哥哥的手。

“奇妹,别怕。”她听出了哥哥声音在颤抖。

火光染红了夜色下的天空,空气却格外安静,火苗渗入房梁劈啪的响声,和着风吹过来的嘶嘶声。正值深秋,天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干燥,加上这西风,火势更大了。

林朗拉着妹妹的手,他顾不上已经酸楚的腿,拼命向家的方向跑去。

林朗18岁,比妹妹大五岁,这天妹妹想去集市转转,起了个大早在屁股后边儿缠着他,“哥哥,哥哥,带我去吧,上次王婆豆腐旁边的煎饼可好吃了”

“嘿,咱爹说了,你因为上次偷跑出去的事儿还在禁足呢,你还想去集市?不不不,我怕爹打断腿。”林朗不耐烦的说道。

“不会的不会的,今日咱们早去早回,不会像上次那般忘了时辰,我保证。”林奇歪着头笑着,竖起两根手指头,“这次绝对不会被发现,万一,万一被发现,我说跟你没关系是我要去的。”

“嘿”林朗从台阶上跳下来,“不行不行,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哪次不是你闯祸我替你背锅,老爹一拿鞭子你就怂了,再说他哪舍得打你啊,最终我成受气包了,不去不去。”

林奇一下子跳到林朗背上,死活不肯下去。

“哥,带我去不?”她揪着林朗的耳朵,林朗疼的哇哇大叫。

“不去不去”

林奇总有法子,她伸出手指戳哥哥的鼻子,咬他的耳朵,揪他的脸。

“行了行了,我怕了你了”

林朗妥协了。

林奇还是贪玩,到了傍晚才被哥哥生拉硬拽的回家。那个夜晚,林奇从此没有家。

林朗拉着妹妹的手飞奔到回家,家门敞开,空无一人,火焰在房内熊熊燃烧着。

林奇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当她踏进家门的时候,尸横遍地的情形,烧焦味混杂着血腥,空气突然安静,她感到心脏急剧的收缩成一个小点,又突然间变成一个巨大的空洞,一时间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林朗拉了妹妹一把,他把她推出去,说着:“妹妹,快走,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说罢便冲向火海,他要去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他需要一个真相。

林奇大喊着“哥,不要,哥快回来。”

没有人回应,只有噼啪噼啪的火焰声。

她没有离开,她早已忘记了方向,忘记了自己。她走到后院,想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父亲呢?父亲在哪里?

血泊中有轻微的呼吸声,传来微弱的喊声。“奇儿”那是父亲的声音。

林奇顺着声音,看到了倒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父亲。她的心一紧,扑向父亲,“爹爹”。

“奇儿,快走,别让……他们看到你。”

“他们?”

父亲的声音很微弱,他颤巍巍从腰间想掏出什么,林奇看到了一直挂在父亲腰间的那柄匕首。她小心的从父亲腰间取下,俯身到父亲身边,“孩子,这把匕首是爹能留给你唯一的东西,好好照顾自己。”说罢便昏厥过去。

父亲的胸口不断有鲜血流出,林奇用手狠狠的压着,血不断从她的指缝里涌出,血是温热的,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她看着父亲的呼吸声减弱,怎么喊都没有回应。她想到哥哥,她大喊着“哥”,她希望他可以听得到,快来救父亲呀,快来呀。


林奇的背后一阵寒意袭来,她害怕了。

有人正在靠近她。她警觉起来,止住抽泣。也许是“他们”来了。看着父亲苍白的面孔,满是鲜血的双手没有了知觉,父亲的胸脯不在起伏,伤口没有温热的血液流出,她知道父亲死了。她慢慢移开双手,小心的移动,够到身旁的匕首。

她看到他了,他也看到她了。

她拿着匕首,眼中充满着怒火,好像全世界都不存在。

他浑身寒意,手执一长剑,黑色衣服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如果他长剑一挥,她便冲过去用手中的匕首刺向他的心脏。


林朗出现在那人身后,他一把抱住眼前这个要伤害妹妹的黑衣人。冲着妹妹喊着“快走”。林奇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她走掉了,然后再也没有见过哥哥的身影,她无数次想象着也许哥哥还活着,可是就算活着哥哥也认不出她了。


关于脸上的刀疤,是林奇自己划的,在那个夜晚。

林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死尸,但却充满着恐惧,她在一瞬间被世界遗弃,她害怕,不断的奔跑,一直向前一直向前。她不敢回去,她抛弃了父亲,抛弃的哥哥,她也遗弃了自己。

她想起父亲说最后的话“别让他们看见你”

她想起哥哥“快跑”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害怕那个“他们”认出她,也许是感到所有的东西都是灰烬,她用父亲给她的那把匕首,颤抖着在左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她感觉到鲜血的温热,疼痛,麻木。

那把匕首她随身携带。


血水流干,在右脸上结痂,冷风刺骨,她的右脸没有任何知觉。


记忆中的那段日子渐渐模糊,林奇依稀记得轮廓,她一直跑,跑不动了走,走不动了爬。她不明白自己要去向何方,只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泉水镇坐落在群山入口的一处盆地,那一年,林奇爬不动了,寒冷的冬季提前赶走了秋老虎,漫天的大雪阻塞了她未明的方向。她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蜷缩在一座破庙里,瑟瑟发抖。

吱呀一声,破庙的门开了。林奇警觉想要爬起,却没有任何力气。她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走了进来。

“爷爷你看,这儿有个小人儿”

有些稚嫩的声音,估摸着也就十三四岁,和林奇差不多大。

老人的拐杖哒哒的响声越来越近,林奇想要看清他们的模样,却没有力气起身,她想发出声音,她想站起来快步走开,她想……。

“嘿,爷爷她晕过去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林奇看到了一团火焰,她发僵的身体暖和了起来,她的手也有了知觉,火堆旁的一老一少出奇的安静,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她缓缓的伸出手,摸到了腰间那支匕首的手柄。

“孩子,我们没有恶意”

林奇迟疑着。

老人和善得递给她一个馒头。

林奇忘了馒头的滋味,她依稀记得那个小男孩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她,在她狼吞虎咽的时候递给她一壶随身携带的酒。

“这大冷天水都结冰了,我们只有这个”

那是林奇第一次喝酒。酒入口冰凉,咽下去喉咙却像一团火,一直延伸到整个胸腔。林奇又喝了几口,直到全身上下都泛起暖意。

不知不觉,林奇的视线模糊了,她醉了。

第二天大早,当她醒来的时候,破庙除了她还有呼啸的风声,也许一老一少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她想着,挣扎着爬起来,却看到身边放着一串铜钱和几个馒头,她才确信那一老一少是真的存在过。无论她怎么回想,也记不起来他们真实的样子,她知道自己没有怎么去注意他们,但他们却带给了她暖意。


初到泉水镇

她已经走不动了。她的鞋子不知道在哪里弄掉了,脚上被割开一道道扣子,现在已经没有血水渗出,太冷了,血液凝固在伤口的周围,形成一条条红色的枝桠。她累了,太累了,蜷缩在路边,渐渐地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姚府的大门口蜷缩着一具“尸体”似乎已经断了气,这有些吓坏了姚府的看门。

姚路远的怒气直冲上脑门,“这谁?在寒冬腊月死在姚府门口,晦气。”

“把她抬走,找个地儿埋了”


“爹,怎么呢?”芊芊在房里听到了下人的议论,又听到姚路远的嗓音,便出去问问。

“没啥事,一点小事,一点小事”姚老爷满脸堆笑。他的这个独女是他的心肝宝贝。

“爹,是个小女孩儿吗?”

姚路远有些疑惑。

“我刚好想要个年纪差不多的人陪我,就她吧,爹爹”


林奇留在姚府,一晃就是五年。

五年,她长高了,有些记忆消逝了,有些却深入骨髓。

她的刀疤没人过问,她一次也没有照过镜子,她把匕首藏在腰间,她有严重的失眠症,她看到别人投来的鄙视的目光会崩溃,她内心的小宇宙随时都会爆照……她没有人诉说,她一向逆来顺受。

她没有表情,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上扬的角度很吝啬。

她没有目标,如同行尸走肉。

她没有未来,没有感情。


新年过去,泉水镇来了贵客。

京城里的人直接下榻姚府,人们见怪不怪。但姚府的千金将嫁入皇室成了爆炸式的新闻。姚芊芊第一次看到程玉,并没有被他的玉树临风所倾倒。

芊芊,过来。姚路远招呼着女儿

郡王坐在正厅,喝着茶。他身形挺拔,仪表堂堂,穿着黑色的素服。

芊芊没有看他。

“给郡王请安。”

郡王许久未答。

“抬起头来”这个声音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芊芊抬起头,和他的目光相遇,炯炯的目光后什么都看不透。

郡王仰头大笑,好,你可否愿意嫁我?

芊芊大惊,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我……我……”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镇定下来,她反复告诉自己。

“郡王身份尊贵、风流倜傥,我乃一介民女,怎可高攀?”

“哦?看来你……可如今我非你不娶……”他发出一声轻叹,欲言又止。

姚路远见状,“郡王,小女身居闺中,与人交往甚少,今日得见郡王,想必也是受宠若惊,一时失言,请见谅。

郡王道“您大可不必多心,准备准备,明天我和芊芊启程回京。”

芊芊大惊失色,被姚路远强拉着退去。


到京半个月,姚芊芊几乎每半月都与远方的神秘人书信来往。芊芊隐蔽,万事都很小心,但是还是被林奇发现了。

林奇作为芊芊的贴身丫头也到了京城,姚芊芊高攀当今皇帝的亲侄子程玉郡王,一时成为万千女人嫉妒的对象。芊芊即使性格执拗,但也是识大体的聪明女子。大婚那天晚上,芊芊在新房自己掀起盖头,对着自己的丈夫说:我不爱你。程玉笑道:我也不爱你。从此彼此虽面儿上是和夫妻亲,却都心知肚明双方没有夫妻之缘。

进京后,林奇跟着芊芊出去的次数渐渐少了,为了保障郡王妃的安全,府里派了写男丁随时保护,但终究还是不便了些。

“把林奇留在我身边。”这是芊芊对郡王提出的唯一条件。

林奇其实心里大喜,如果没有芊芊,她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她就像在沙滩上挣扎的鱼儿,马上就要干涸而死,但是芊芊给她水缸和水。大婚那天,芊芊拉着她的手,悄声说:“小奇,现在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林奇笑了,她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眼前这个人,是她一辈子的恩人,她将用整个生命来回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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