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立夏刚过。家乡的草原渐渐泛绿了,远远望去,平坦的原野如同新添的毛毡。门前屋后的白杨树,开始舒展着卷曲的新叶,正焕发着耀眼的光彩,空气中散发出阵阵清新的味道。我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仰望天空,太阳寂寞地悬挂在高空,我能只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是我离开家乡二十年来第一次在这个时节,这样长久地呆在这里,一切依旧那么熟悉,然而物是人非,真有点少小离家老大归的滋味。此刻的我,被病痛折磨了近两年,身体日渐孱弱,由于神经系统的问题,再也无力控制自己的四肢,越来越僵硬的身体让我不得不像个刚刚学步的孩子一样,重新学习走路,因为语言神经也出现了损伤,我甚至得咿呀学语。我大多时间沉默不语,精神几近颓废,虽然没有办法接受这些现实,但也想心存希望,期待奇迹。
正是耕种的季节,年迈的父母除了照顾我还得忙于农事。我常常是坐在椅子上,一个人怀抱自然,聆听风声。夏日的微风轻轻地拂过面颊,软软的,暖暖的,像儿时曾经用过的粉扑,绵柔地亲抚,然后留下太阳的红晕。高大的白杨树缓缓地摇动着稠密的绿叶,阳光洒在这浓密的新绿间,随风飘动的叶面反射出白色的光芒,闪闪烁烁,如同繁花朵朵。枝条的缝隙将蓝天分割成无数晶莹的碎片,像湛蓝的宝石一样熠熠生辉。鸟儿在林间不停地歌唱,这里仿佛是群鸟的天堂,它们时而翱翔在高空,时而栖息在枝头,乡间的景色真是美妙绝伦。我沉醉在这样的惬意之中,忘记了痛苦与孤单,不觉进入了美丽的梦境。梦中的我和儿时的伙伴徜徉在夏日的草原,手持皮鞭快乐地追赶着羊群,蓝色的天空下,碧绿的原野上,雪白的羊群里,轻柔的微风中,我们开心地笑着,草原里的芨芨草正在抽穗,上面栖落着色彩斑斓的蜻蜓,我们不停地追逐着,夏日的原野一片欢腾发。女孩子将梦幻般颜色的马莲花扎在马尾辫上,男孩子们手拿蒲公英的花絮,吹啊吹啊……梦醒了,原来是一阵风,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就是这样的风声,在年少时,曾是我钟情的音乐,它陪伴着我的每个午后梦乡,唤醒我的睡梦。
草原四季的风,对我而言,几乎年年雷同,春季里蔓延华北平原的狂风肆虐着光秃秃的原野,真有点天苍苍,野茫茫,大风如雷沙尘扬,常常在这样的天气,心情也变得灰暗。风像怒吼的凶狮,狂暴地洗劫吞噬着大地,我在屋里听它的轰然雷动,似惊涛拍岸,如骇浪涌动,最后渐渐地平息,狂风吹醒了沉睡的大地,酣梦中的昆虫,吹绿了草原。夏日里的风,如妈妈温柔的手轻摇着蒲扇,耳边窸窸窣窣地响,丝丝的清凉,伴我酣睡。又如神秘的琴师,与白杨合奏出哗啦啦的流水声,波涛般的唰唰声……让夏日充满无限的活力。树因为风而摇曳,风因为树而生威。秋天的风,像此时的天空一样爽朗,它将成熟的麦田翻腾出金色的波浪,将那树木描绘出五彩斑斓的衣裳。再看那高空,天空因为风而变幻,云朵因为风而生姿。冬日的风是寒冷的冰霜,雕琢出枯木寒鸦,将原野披上洁白的琼装,雪花因为风而炫舞,寒冰因为风而坚硬。
我唯独喜欢夏日的风,像现在这样,沐浴在和煦的风中,任清风淡淡地洗涤我身上的浮尘,任轻风细细地回忆我曾经的欢笑。听风的声音,那是在轻轻地诉说,委婉地歌唱,细细地低语。只要用心去倾听,就可以懂得风的语言。因为此刻,我想做风的朋友,只听它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