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夜深深,悠扬笛声呜咽咽,贾母还领着宁荣二府的一群人赏月品笛。沉静在一种幽幽之情中,这时两个媳妇过来说,贾赦只是脚有一点小伤,无碍事。
贾母说,刚才他还说我偏心,偏又我不放心他。对众人又说起了刚才贾赦说的笑话。贾母心头闪过了大儿子的形象。
此时的贾赦,也因脚痛而睡不着,想着刚才对贾母说的笑话,而陷入了沉思,多少思绪涌上心头:
当年为了不招人惹眼宁荣两府分开了。当自己和贾政都成家后,出于同样的原因兄弟俩也分家了。由于父亲早逝,我袭了官,而弟弟贾政只是补了一个小官,在分家时,我有意把正房和众多财产让给了他,一切都是自愿的,说不上偏。
我生长在一个公候之家,与身俱来的荣华富贵,让聪明伶利的我在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中,展尽了淘气的本性,可稍大了一点,却天天遭到了父亲的打骂。宠爱我的母亲,却并没有对我加以维护。这让我委屈而又不解,我还是尽情地淘气。
渐渐大了,看到父亲对老实本份的弟弟,也是常常打骂教训,我才明白了许多道理:我们虽享尽了荣华宝贵,却始终只是包衣!奴才两字重千斤,并不是祖先出生入死用鲜血所能冲刷洗净。为人处事必须时时小心。
长大了,终于长大了,我的目光从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世间的万事万物中移开了,我好奇地发现了人的世界!原来身边的女孩是那样的美!是如此地让我着迷!纯真的我体帖,关怀着身边的每一个女孩。美丽的女孩,在我心中是圣洁而又高贵的,我欣赏着她们,敬重着她们,护卫着她们,偶尔间,也会情不自禁地触碰下她们,让自己的心跳动上一会!
我的心中生出了一团火,被一种莫名的风吹着得越来越烈。我渴望着一种水。
十四岁了、十五岁了、十六岁了,父母突然让我身边的两个丫头与我走得很近。我终于知道了世间还有另一种幸福。
又过了几年,父母给我娶了亲,有了琏儿。我沉浸在甜蜜中,善待着所有与我有缘的人。
“她”走了,我痛苦了一阵后,把最先和我一起生活的那个丫头扶了正,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我们又有了一个女儿——迎春。
可天有不测风云,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孩,她也走了。当我陷在痛苦中时,父母又张罗着为我娶了邢姑娘。此时的我已不知情为何物了,纯真、纯情的我已不再!我要在一种欲中忘记痛。
父亲,也要走了,让我袭了官,成了一等将军,给了我八个字:“韬光养晦、维系根基”。还参了一本,也让弟弟贾政当了一个小官。后来还知道,父亲临终前也给母亲说了一些话。说:“大儿子贾赦聪明伶利,做事执著、为人大气是一块能创业的好料!可惜的是生在我们这样的公候人家,注定无法靠能力再往上走。优点竟然成了缺点!我们这样的人家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守成的人,维系这个家族慢点走向衰落。虽然衰落迟早会来。所以对他必须有所限止,不可让他得的太多。我们贾家只能靠他来过渡,至于他到底有多少悟性,将怎样带领家人,只能靠命运了。”为此父亲死后,母亲提出要分家,她直接问我该怎么分?
我说:“我袭了官,一生有了依靠,弟弟虽当了小官,可那官的前途未卜。我是长兄,不能亏待弟弟,就让正房和大部分财产给他吧。”我是真心这样说的,虽然在别人看来有一点虚套的谦让。可母亲并没有因我的亏大,而过多地说公平话,就说:“那就依你的,就这样分吧!”我就搬到了荣国府正院旁的一座黑油大门的小院里。
我虽不大喜读书,却也时常习骑练武,结交朋友,严教子弟,孝顺母亲,希望有所为。
可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那个进士出身的贾敬哥哥袭了官,因有才学却在朝中时时遭人排挤,处处受人打击。以至厌倦官场,把爵位传给了侄儿贾珍,自己却隐退修炼起了仙道,我竟然成了贾府,最该当担责任的男儿!此时,我终于明白,父亲留给我的八个字——韬光养晦、维系根基。
当年为皇家出生入死之家,虽分享了荣华富贵,却也时时被人提防着,有职无权的爵位,原本就只是一种摆设。身不由己的包衣命,争什么功名?出什么头地?装疯卖傻、庸碌无为才是守成之道。花天酒地、俗常示人,才是我这个当家人该做的本分!
主意已定,我不能带累女儿,先把迎春送到了母亲身边。然后买来姬妾丫头,搜寻古董字画。沉缅酒色,玩物丧志是最能让人放心的守拙装愚之法。真情已随着伊人而去,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未尝不是填补我空虚内心的快乐之法。
日子庸庸过,风浪经又经。贾府在常规中缓缓地行进。
我那可爱的妹妹贾敏也随岁月而去了,外甥女林黛玉来了,我竟不知如何在她面前流露伤感。
光景的日渐而下,亲人的一个个逝去,一种风雨飘摇的未世之感笼罩着我凄苦的心。
秦可卿也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面对着贾珍的伤心极痛,我无言!大肆的铺张,过度的张扬,尽显着一个当家人无奈自责后的自罚性补赏。我能体谅贾珍夸张的伤。
赖着祖先的恩德,贾府走过百年,包衣世家,面对着龙颜无常、官场凶险、世事变幻、天灾人祸,经历了多少道坎?担受了多少次怕?
当每个人都还沉浸在秦可卿死所带来的悲痛中时,突然有太监来传旨召贾政入宫。被无数次意外打击怕了的贾府人的心又一次揪紧了,我慌忙换了衣服,作最坏的打算。
太阳终于向贾府露了丝笑脸,一件天大的喜事从天而降,贾元春才选凤藻宫。过后又有一件风光事来了——元妃省亲,作为贾府最该担当责任的人,我主持着做好了所有的一切。
风光过后又归平静,现实的一切又按部就班的来了。
一天宝玉和王熙凤莫名其妙地着了魔,贾府再也不能有意外了,再也经不起打击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要保护他们。寻尽所有能想到的办法。
后来,连贾政都失望了,可我还是疯一样的去寻找一切希望和可能。我是贾府最高的责任人,我必须保护贾府里的所有人,绝不放弃!
又恢复了平静,平静的春花秋月属于小儿女们,能让他们生活在诗情画意中是我最大的心愿。
为了能让母亲安享晚年,为了能让贾府上下过一种安富尊荣的宁静生活,一方面,我压抑着自己心中那与生俱来的豪情,过着一种守拙装愚的庸俗生活,以免来自上面的打击;另一方面,我收起傲气,广结人缘,从王公贵族到暴发新贵贾雨村之流,都善加联络,为贾府筑起一道无形的守护城。
我在苦心经营,可贾府中其他人在做什么?贾政在洁身自好,贾母在宠纵儿孙,贾琏在追欢逐笑,宝玉在虚度年华!
我那儿媳王熙凤,自以为聪明一世,在弄权铁槛寺,以贾琏的名义去摆平官司。可贾琏有那么大的面子吗?一切还不都是我在担当?!她却还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唉,运终数尽、天意难为!百年基业哪能永继不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岁月不绕人,老了,老了。我也该为自己想一想未来了。我付出真爱的第一个妻子走了,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迎春的母亲也走了。从那后我荒荒唐唐地沉缅于欲望之中,因了情的迷失,也为守拙护家。
过去的,我不后悔,可未来呢?我已老了,朝庭不会再把我放在心上了。我尽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我的未来在哪呢?在我的脑中不是常有一个影子在闪现吗?!对了,三四年了,那个叫鸳鸯的丫头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我的心。她虽不再年轻,容貌也不是很出众。可她就是一直往我心中钻。现在该是时候了,再迟她可就要被拉出去配小子了。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爱了!或许浪漫已不再属于我了。
算了吧,形式不再重要,只要真爱在心。她就是我的未来,她就是我以后生命中的全部!我就用一种世俗的形式,明媒正娶吧。
可惜的是那邢夫人不会办事;可惜的是别人对我形象的误会太深。鸳鸯居然不懂我的心,拒绝我了。虽可理解,我却已不习惯温柔的行事,耐心的等待了。一腔真情出自我口,竟然变成了硬梆梆的威胁之词。可就是这威胁之词中也透着我对鸳鸯的敬重,我说:“要是她今生不嫁人,我就伏她。”对她,我永远不会乱来。
对鸳鸯我是真爱了,尽管这份爱来得太迟,来的不是时候。
为了这份爱,我竟然不惜违拗母亲,为了这份爱,我竟然对儿子有了酸酸妒意。
贾琏对我的姬妾丫环鬼鬼祟祟、不干不净,我不在意,可她对鸳鸯家的事如数家珍,却让我难以释怀。终有一天我要拿贾琏出气。
虽然化钱买来了年轻漂亮的小女孩嫣红,可这只是为了遮羞,她替代不了鸳鸯在我心中的位置。空虚寂寞的心唯有到古玩字画中去寻找解脱。
终于遇到了一件让我痴迷的玩物——写有真迹的扇子。让贾琏拿现钱去寻买,可遇到了一个呆子,一个另类。真是晦气连连。除了骂几句贾琏,只有自认倒霉。
可过几天,贾雨村送来了扇子,我用官价买下了它。雨村的对错与我无关,可他的机变,让我感概万千。不禁对贾琏说了几句。可我这个不知变通的笨儿子,竟然不解我意,说起别人的坏话而推却自己的不是。看着这个不成材的儿子,想起他一味地寻欢作乐,勾起了我对失去鸳鸯的酸酸醋意,不自禁地随手打起了他,越打越觉得伤心,以致下了重手。
日子随风过,家景年年衰,又到了中秋佳节,敬哥哥已走,宁荣两府人丁稀少,不禁悲从中来,想起自己一生为了贾府不曾展志而为,心中涌起一份委屈,我不仅借说笑话,暗说了母亲的偏心。
呵呵,自己不是小孩了,睡吧,不要想了。
贾赦第二天醒来,又得面对着现实中的一切。
迎春大了,不时地有媒人来提亲。贾赦想:她可是我的宝贝女儿,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生的。我要她一生幸福,我可不会随便让她嫁一般的人家。
提亲的人不断来,贾赦亲自过问,一门一门地拒绝了。
有一天孙家来提亲了,贾赦对孙绍祖还是有一点了解的,可他还是认真地了解了一下更多的情况,从相貌,家资,人品,都进行了一番全方位的考量。才郑重地作出决定,把宝贝女儿迎春嫁给孙绍祖。
贾母没有什么意见。弟弟贾政虽说不妥,却也没有提出具体的反对意见。贾赦想:即使还有什么没有考虑到的,有我在,也没有事。
嫁娶的日子到了,贾赦为迎春化了一万多两银子的嫁资,还把四个丫头赔嫁过去照顾迎春。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孙绍祖是一个变态人,虐待迎春。还忘恩负义,竟然说:“是贾府投靠他们孙家。”还乱说贾赦欠他五千两银子。
这事让贾赦胸中激起千层浪:
我,虽没住在荣国府正院,可田庄也分得应有的部分,每年十几万两的田租是实实在在得的。为了不给贾家带来无妄之灾,我虽贵为一等将军,却也一生清廉,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到卖女儿过活的田地。
可惜的是这些事,是在女儿死后我才知道的。可等我对这件事想作出反应时,接二连三的灾难降到贾府头上了。女儿就这样冤屈的去了。
在灾难降临时,贾赦是第一个受到致命打击的人,此时贾赦仰面苍天:我不能再为贾家遮风挡雨了,贾家在我手中忽喇喇如大厦倾,我愧对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