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波

两人正泪中带笑执手相看，忽听得从旁边传来一阵娇俏埋怨声：“你们认亲，如何也不该冷落了婉然。”

秦琼循着声望去，见是一娇小女子袅袅婷婷走来，汉人装束，内着月白宽袖薄衫，外罩一件嫩鹅黄素绉缎坎肩，梳着双髻，未施粉黛，翦水双眸，恰是玉人儿一个。

那上官婉然揉着帕子好奇地打量起秦琼来，大约是养在深闺，平日能见的男人也不过父亲和哥哥，见到这般魁梧挺拔的君子，不免多瞧了几下。

“你是我哥的表哥，那自然也是我的表哥了。”上官婉然的声音如黄莺般，听时如沁清泉。

秦琼转身向她施了个礼：“上官小姐好。”

谁知那上官婉然摆了摆手，“行啦，表哥，我们上官府最不兴这一套了，叫我婉然、或者表妹都行。”她说表妹两字的时候特地瞟了一眼一旁的罗成。

罗成朝他盼了个鬼脸，把她领到秦琼面前，“她呀，是个无事忙，没事整个诗会出来，成日尽鼓捣这些个酸文假醋。”

“哎！我说哥，你都不晓得，要搞这么一次诗会，是有多累。”

“那是你自取。”罗成对着这个妹妹是一点也不肯让步。

“你应该谢我才是！不是这次诗会，我们能与表哥相认吗？”

秦琼在一旁看他兄妹俩打嘴仗，这般场景，他自然是不会遇到。很小的时候他也有一个温暖的家，但很快，父亲遭奸人所陷被派遣远守边关，没多久又传来战死关外的消息。他和母亲便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历城的家被抄，仇人要将他母子二人赶尽杀绝，一路上历经劫难，隐姓埋名来到洛阳城。在洛阳，他打听到了当日陷害父亲的人，现还在朝中为官，官居一品，贵为八旗之首，权倾朝野。

在洛阳那段日子，他开始瞒着母亲偷偷自学武功，为的是有一天能亲手手仞那奸贼。他母亲知他报仇心切，又怕他根本不是那仇人对手，硬是逼着他去考取功名，不许他再有报仇念头。此番来京城，一是受母命来赶考，二来也是为了暗中寻那仇人下落。

正沉思着，那兄妹两个的欢声笑语打断了他的思绪。

兄妹俩一口一个表哥地拉着他，婉然喜欢他的心情溢于言表，这令罗成反而不自在起来。

皱了个眉说道：“女孩儿家家的，这般拉拉扯扯也不嫌害臊。”

婉然不甘示弱：“哟哟哟，就兴你拉不许我拉他啊。”

“你们兄妹两个，好啦！”上官夫人做了和事佬，转过脸对着秦琼温和说道：“我让前厅备了饭菜，当是为你接风洗尘。”

秦琼恭身答道：“谢姑妈！”忽然想到什么，问一句：“只是侄儿未曾拜见姑父，未免失了礼数。”

“他下朝尚早，我们就不等他了。这几日边关那头又出了乱子，这皇上又……”上官夫人话说了一半，便不再往下说。

上官夫人携了秦琼去用晚膳，罗成大步追上来挽住秦琼另一边，谄媚叫一声：“表哥！”

用完膳不一会儿工夫，秦琼才见到他的姑父上官衍上官大人。

“真是气死老夫了！”上官衍一路骂一路进了偏厅。

“这是怎么了，老爷？”夫人关切道。

“这姓杨的狗贼真以为他能一手遮天不成？一个个，眼睛都瞎了！”上官衍忿忿不平说道。

“老爷息怒。您快看这是谁来了？”夫人从座位上起身，领了秦琼来到上官衍面前。

“小侄秦琼拜见姑父大人。”秦琼双膝下脆，行了个叩首大礼。

“夫人，这是……”上官衍疑惑片刻恍然反应过来，“难道就是你日夜念叨的太平郎？”

夫人点点头，上官衍捻须呵呵一笑，全然没了刚才的暴躁之气，上前边扶边说：“贤侄快请起。”拉住他手，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倒是与秦将军有几分相像。”

“姑父认识家父？”

“那是当然了！想当年，我俩同在朝堂为武官，秦将军他可是一个至情至义之人呐。说来话长，他还在朝堂上救过我性命。”

一家人开始笑呵呵地在前厅拉起家常，秦琼向姑父姑妈禀报了这几年的近况，又提了来京赶考之事。

“这离考试还有一月有余，你也不必过份紧张了。闲时就让成儿带你上这京城四处逛逛。”上官夫人笑道。

“娘啊，婉然也要陪表哥。”

“你呀，还是写你的字背你的诗去吧。表哥有我陪着就行了。”罗成霸坐在秦琼身边，不忘将她取笑。

“哼！”婉然嘟起嘴作生气状，拉住上官衍，“爹，哥老是欺负我，你要给我作主。”

上官衍怜爱地望了一眼罗成，这儿子虽非他亲生，但举手投足间却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每每他与女儿争论，他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训斥。亏得这孩子少年老成，虽偶尔会有些少年心性，但从不顽劣，无论功课还是武艺，均是自省自律，不用他担半点心，加之又生得一副好容貌，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纵使骄傲些了也无妨。

再看这女儿，遗传了她母亲的美貌，娇俏动人，从小到大，皆由着她喜好来做，识字练剑也从不加阻拦，她自是不谙这闺阁女红之事，成日与她那兄长舞文弄墨舞刀弄枪。婉然此名，原是希望她能知书达理，做个温婉贤良女子，现在看来，知书达理倒也不缺，只是这温婉么。上官衍捋了捋胡须，也罢，在他上官府，从来没有这些羁绊，只盼着女儿能寻个好人家，疼她怜她一世。

“圣旨到!”忽听门外传来一瓮声瓮气的声音，一家人忙从普天同庆的气氛中回过神来，一个个速速下跪接旨。

“奉皇上诣意，今天下大治，后宫子嗣多有不足，特命上官衍送爱女入宫备选。钦此。”宣罢睥了一眼，“还不领旨谢恩呐。”

上官衍伏地半晌说不上话来，仿佛从天堂掉入深谷，秀女意味着什么，他身处官场比谁都清楚，颤抖着接过旨，艰难吐出那四字：“臣，领旨谢恩……”

“爹呀，婉儿不要入宫！”婉然忽然发疯一般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那宣旨的公公，“我不要去，你去跟皇上说。”

“大胆！”那太监厉声道，“你可知，冒犯当今圣上可是杀头之罪？”

“我不要去，我不要去。爹、娘、哥、表哥，你们快帮我想想办法。”婉然大声哭起来，像无头苍蝇一样央求众人。

“婉儿！”罗成上前重重按住她不停摇晃的双肩，掷地有声地说道，“你听着，我们一起会替你想办法。”

上官衍思量着，这圣命断是难违了，如何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保全婉然，又不会违了圣旨。抬眼瞥见秦琼玉树临风，负手而立。

看来而今之计，只有，只有……

“眼下只有一个解决法子，只是要委屈了我这贤侄……”上官衍沉吟良久，目光投向了秦琼，“只要琼儿娶婉儿为妻，我明日早朝便可向圣上禀明此事。不知琼儿，你可愿意？”

秦琼眼中掠过一抹难色，但很快恢复了沉着之态，这节骨眼上，不这样又如何，表妹俏丽可人，岂能忍心看她跳入火坑，他若连这搭手都不借，那真是陷她于万劫不复了。

不知为什么忍不住向罗成望了过去，见对方也正深深地看过来……那目光深不见底，而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意，生生把他冷得背上起了阵阵寒意。

心意一横，遂双膝跪地，对着姑父姑妈重重嗑下响头：“我愿娶婉儿为妻。”

罗成用右手使劲掐着自己的左腕，心里头五味杂陈，眼神复杂地看着秦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