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是件快乐的事吗?
《红楼梦》中,林黛玉与薛宝钗的诗词写作水平应该是难分伯仲的。
省亲之夜元妃说:“终是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也是较为中肯的评价。
虽然书中说林黛玉“未得大展奇才”,但未必薛宝钗同样也是未曾永尽全力。
所以她们俩才要一个替贾宝玉将“绿玉”该成“绿蜡”,一
个索性充当枪手,代写了《杏帘在望》。
至于大观园里重要的几次诗会,基本上也是钗黛二人轮流坐庄。
《咏白海棠》薛宝钗略胜一筹;《菊花诗》林黛玉独占鳌头
随后薛宝钗又凭借《螃蟹咏》扳回一局。
芦雪庵联句让史湘云占了风头。
此后林黛玉有《桃花行》,薛宝钗就有《柳絮词》。
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大观园里的女儿们,都是诗歌创作的狂热爱好者。
她们真的那么喜欢写诗吗?
贾迎春、贾惜春肯定是不喜欢的。
而且她们也并不介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不喜欢、不擅长。
包括李纨也是如此。吟诗作赋只是“淑女教程”中的一课,会而不精,也就可以了。
所以几次诗社,她们都是“陪太子读书的姿态”。
探春和湘云应该是真喜欢的。
她们是大观园女子中的活力派.即使不喜欢她们,也很难不被她们身上的热情所感动。
其实细究生活处境,这两人都是很尴尬、不如意的,但幸运的是她们都能用比较好的心态去接受命运给予的一切。
她们善于从生活中发掘快乐。海棠诗社、诗歌就是一个很好的途径。
对于黛玉而言,诗歌可能不仅仅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作诗,是她宣泄内心情感最主要的通道,是如同吃饭睡觉一样必须的。
而宝钗呢?
她的诗歌做得比大部分姐妹都好,每次诗社她都热情参与、名列前茅。
没有理由怀疑她对诗歌的热爱。但是,你有没有注意到——
薛宝钗所有的创作,都是“奉命”之作:
元妃省亲时的命题作文
几次海棠诗社的集体创作
元宵夜的灯谜
……
纵观整部《红楼梦》,她几乎从来没有过任何自发的、个人的创作经历。如果硬要说有,那就是螃蟹宴之后的《螃蟹咏》,但联系上下文,这首诗的文风和宝钗平素为人很不相符,众人都说“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
薛宝钗写《螃蟹咏》很明显是和林黛玉较劲,也可能是酒精作用下的偶尔失态。
还有一次是搬出大观园后,薛宝钗写给林黛玉的一封信,附了一首楚辞体。但这封书札出现在87回,风格与此前薛宝钗的文风很不一样,续作不做讨论。
形成巨大反差的是林黛玉,她的潜在写作数量要远远高于在公开场合、诗社的创作。
如《葬花吟》《题帕三绝》《秋窗风雨夕》《五美吟》《桃花行》,还有和史湘云中秋之夜的联句等等。这些作品的质量,普遍都要高于她在公众场合的作品,原因很简单——这些诗词都是心情的真实流露。
今天的人们通过发朋友圈宣泄感情,当年的林黛玉,借助的手段就是写诗。
对于林黛玉而言,“诗缘情”,诗歌就是生命的一部分。
但是,对于薛宝钗而言,吟诗作赋只是“淑女”必须具备的技能。这点上,她和迎春、惜春的看法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薛宝钗在各个方面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这一课,也必须出类拔萃。薛宝钗不喜欢诗歌,从她对待香菱学诗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人有了喜好,就有了弱点。薛宝钗就是一个用“冷淡”的铠甲将自己保护得很好的人。《红楼梦》中我们看到过迎春读《太上感应篇》,看到探春书房里密密匝匝的毛笔、知道惜春喜欢画画。王熙凤有太多红尘的欲望;林黛玉有太多感情的牵挂。
薛宝钗呢?她内心的热衷被用半新不旧的衣服、雪洞一样的屋子影藏起来了。我们能看到人背后、闺房里的活动就是“做针黹”,但这似乎也称不上是喜欢,同样也只是“淑女”的标准画像。
薛宝钗只是努力地在进行角色扮演,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别人眼中出类拔萃的女子,至于真正喜欢什么?恐怕她自己也很茫然吧!(作者:轻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