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婚记(二十六)曲线救国才是王道

  远在西双版纳那头的墨馨,再也猜不到二孬这是跟她赌气呢。她没等来二孬的信,却收到了家珍的家书。家珍甚少给墨馨写信,打开一看,是好消息。县长大人俊秀的钢笔字读起来朗朗上口又简单明了。

  原来墨馨她爹眼见自己的姑爷在单位里说不上话,姑娘在遥远的西双版纳使不上劲,也替他们着急起来。她爹虽不成才,但是钻空找路子倒极有一手。放出话没多久,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就找到了林业系统一个管人事关系的小头目。纨绔子弟出身的人,攀关系送礼都是一把好手。

  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墨馨先调到一个叫罗平的地方,在技工学校当校医。离着昆明十万八千里,但好歹一只脚迈进了林业系统,再来就是内部调整的问题。路线曲折些,人生才能更精彩阿。二孬这样安慰墨馨。什麽忙也帮不上还说现成话,要是比着墨馨的脾气,一顿修理是必须的。隔得远的好处就是,必须有变成了可以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爹为这事忙乱了好一阵子,没个叫人跑腿又贴钱的道理。墨馨想着先让二孬跑一趟,把钱送去,瞅瞅家珍县长大人和小弟是否一切安好,有什麽力气活儿呢顺便就做了。

  两个月后墨馨去罗平报导,拐回昆明探亲。再见到奶奶自然很欢喜,各式水果腊肉干巴红糖一一交割分明。祖孙两人坐在厢房闲话家常。墨馨悄悄问家珍,我送来的钱可够? 什麽钱?家珍一头雾水。就是给我爹拿去疏通关係的钱阿。没收过阿。墨馨一头雾水,探出头要去问坐在天井里把煤球当玩具的丈夫。家珍本能的拉住她,急忙说,回去问回去再问。为什麽,现在问清楚了要真是没给我得赶快补给爸爸阿。墨馨不明白。

  家珍笑笑,拉过墨馨的手,细细地告诉她。男人都好面子,他要是真的忘了也没什麽。要是有其他意思,你这麽当众一问,听起来像审他一样,下不来台的。回家有什麽关起门来讲,闹翻天了也不打紧。男人哪,从老到小都一样,外人面前给他把面子绷足了,回家你就打死他都不会眨眼。

  还有,就算对自己的丈夫,讲话也不要太直接。别一味的批评训斥,也要哄哄。当然哄多了变成瓷娃娃说不得伤不起也不行。那什麽时候哄什麽时候骂呢? 这是家珍第一次谈起怎麽跟丈夫相处,墨馨很有兴致听下去。

  这么说吧。还记得醃菜怎么做的么? 家珍问她。

  初冬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做上一坛子醃菜吃整个冬天。小路边牆头上舖满绿色的苦菜叶,被温暖的太阳烤过,瀰漫出清新的香气,细细一闻,略微刺鼻,是苦菜特有的辣味。这是墨馨记忆里关于冬天最美好的回忆之一,自然忘不了。

  选上好新鲜的苦菜,一片片剥开晒在天井里。太阳不紧不慢,由院子这头爬到那头,几个来回之后,原本如手掌般肥厚青翠的菜叶失了水分,又瘦又黄像减肥过了头营养不良一样。想吃脆生生爽口的水醃菜,晒到这个程度正好。要想放得长些做冬菜,就得再晒几天,等菜叶像没牙老太太一样又瘪又皱,一碰就碎的时候再收。

  收回来的叶子洗乾淨晾乾水气,切成小段放到盆里,就开始醃製酸菜最重要的步骤。暗红色一块块扇形的红糖,拿刀切成薄片,盖在堆得小山一样的苦菜上。年幼的墨馨坐在旁边,奶奶喊,下雪喽,墨馨便用木勺把盐撒出去,好像红土地上覆了一层霜,祖孙俩笑得格格地。

  菜在盆里被反覆地揉过之后,绿色的汁液流出来,切入白色的姜丝红色的胡萝卜丝,加了磨细的红色辣椒面棕色的五香粉,扮匀塞在棕黑色的土罐里。封口前淋些透明的包穀酒,其他的,交给时间就好。

  等待的时间最难熬。小小的墨馨放学回来,都会去摸摸土罐胖胖的肚子。在3个星期的时间裡,原本暗绿色的苦菜逐渐变黄,吸过了佐料后又恢复饱满。打开来,黄澄澄的酸菜脆脆香香的,酸酸的又会回甜,鼻尖出了汗也分不清是辣椒还是姜辣。

  拿来炒肉末,红艳艳油汪汪,真是米饭的冤家;炒洋芋煮青蚕豆,墨馨最爱它;酸酸的香气去掉了肉汤的油腻,简直是小锅米线的灵魂所在。总之好的醃菜就像每个人柜子里都会有的那条牛仔裤,撘什麽都成,又低调得不会抢风头。让人几乎忘了它的存在,真要没有了,又空落落的不对劲。

  看,盐浸过糖醩过,酒洗过辣椒拌过,什麽佐料都要有。糖太多不脆,盐太多叮嘴,辣子太多就啥味道都盖住了,所以每一样都要刚刚好才会好吃。男人嘛也一样。对他太好不行,宠坏了你自己就要吃苦头。也不能太严厉,老要吵架也影响夫妻感情。总之男人就是菜,得拿糖盐辣子醃着,糖多了加盐,盐多了给糖。如果闹腾得凶了,别跟他硬碰硬,,自己走开把他晾在一边就是,不理不搭强如剐杀嘛。

  尽管听起来有些可笑,男人怎麽跟菜比呢?墨馨还是相信家珍的话。这番肺腑之言是奶奶几十年斗争经验的总结,字字句句血泡过泪浸过。墨馨是个好学生,边学习边摸索,,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在多年的家庭生活中忠实地贯彻执行。

  二孬无法理解,家珍和墨馨到底有什么话,可以坐着说一天都说不玩呢?其实女人们的情谊,就跟女人的年纪一样,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美丽。比如家珍和墨馨这样,在为人妇以前,这些话家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就算说了墨馨也不会明白啊。

  对此家珍有些激动,这意味着,藏着自己多年生活经验那些箱子,到了逐一开启,慢慢转交给下一代的时候。

  家珍是个好师傅,墨馨更是个好徒弟。家珍只是把县长大人驯得服服贴贴。到了墨馨这里,二孬不单是驯服,他简直就是被驯化了。这么说吧,县长大人好比关在笼里的狮子,遵从饲养员家珍的规定有序的生活着,经不起内心的野性的呼唤,偶尔也要咆哮下冲撞下。只要清清静静的饿两顿,又温顺起来。二孬被训成了猫,他从心理上本质上都认同了这一点,发怒闹脾气了就伸出爪子虚张声势, 被他媳妇冷眼一瞅,又缩回去。像狼一样的生活,对他来说彷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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