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史迪仔上睡完抬头,收拾东西离开位置,整理安顿在床上躺下,诸如此类“掰正”身体的时刻,都需要等待酸楚的逐渐消散。
今年的体测之前也没有时间锻炼,只能临场前一天早点从实验室离开换一个晚上完整的睡眠。时隔几年之后体测的结果再一次成为了笼罩在我头顶的乌云,一向骄傲的800米比上一次测试慢了20秒。
外面什么各种鸡汤文、养生文和励志故事在生活节奏和身体健康的矛盾面前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一想到这些东西说不定也是作者熬夜码出来的就觉得好笑。
终究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有限的生命中进行着不止息的价值衡量与相机抉择。达到最高价值目标需要的时间和精力不得不通过舍弃其他来实现,“大人当然是全都要”只不过是美好的愿望罢了。
企图一物换一物的事儿还有很多。出门看电影太麻烦就开会员在窝里消遣,熏上一身的火锅味会加大洗衣服的工作量就把欲望寄托在咔嚓咔嚓的薯片上,展览远在时间表之外我居然就把几个公众号和网页不再关注不再打开、这几天重新捡起字帖老老实实写字。
这些退而求其次、堕落的舍弃一度让我有一种超越了成长的代价的、被生活阉割的愤恨。好像为了追求一些东西,说走就走的洒脱随性,吃吃喝喝的纯粹释放,对各种艺术创作的好奇和欣赏等等只能被打包扔进属于“无用”的角落。一天半夜失眠的时候,读到“人物”《关于无所事事,每个里昂人都是大师》里“不很在意结果后,生命可能性突然打开”,眼泪一下子就挂在了脸上。动容的不仅是因为那里是法国里昂,更是那种至今都没有亲历过的生活调性。
我才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受锤呢。后来几天突然想写词,就在那个周末腾出一个半夜兴奋时刻,码了幻想中20岁与40岁自我的对话。三首都发给Wiz看的时候他开玩笑说你不去写词浪费,我开玩笑说要恰饭的嘛,他突然很认真地质问我“你怎么这么现实呢,总不能干什么都为了恰饭吧”。我想我一定属于那种想要不被别人的看法左右又常常会因为一些字词如鲠在喉的人。被质问之后首先是震惊,他应该挺熟悉我各种不务正业的作风了,却还是说你怎么这么现实。那其他不熟悉的人眼里会是什么比“现实”两个字更冷血的评价呢?即使有保全一些风花雪月的小小爱好也还是这么“现实”的人吗?
手上的实验效果还是没有达到我的预期,还是顶着实验室老师的压力付出着修了个双学位般的时间成本。最开始和导师聊的时候,能从只言片语里感受到对做出成品的低期待,“科研的过程”是最重要的。实现小时候的愿望是中期答辩做项目介绍的时候一说出来评委就笑了的、全场唯一一个逗笑评委的项目出发点。后来对那些什么你做这个对你出国没有用,你做了半年实验和人家临时赶个报告最后结果可能是一样的这类的说辞从来没有回应过。下定决心没有做出来就不提实现愿望,那也的确太像贩卖情怀的江湖骗子了。谁知道昨天看到一篇旧文《今天是儿童节,我不想再当无聊的大人》,看着那些为想象力落地努力的人眼泪又失控飙出来呢?一面看不起自己被阉割,一面又期待着可以骄傲说你看我成功了哦的那一天。
国庆假期的第四天我通宵刷CFA的网课,早上七点上托托官网查分,没出。中午十一点查分,总分103中口语22。就算还没有确定一定要去哪里,口语23的卡分点也让我把自己气到。
打电话和老头子商量要不要再考一次,再考一次可就超出了中国人考托的平均次数了。他说你想考就考,不考我觉得103也很不错了。很不错个头,没有110就是还不够好。
“您是交了CFA的两万之后觉得一千九不是钱了吗?”
“对的,交完两万之后一千九实在是太便宜了,反正其他都要靠你自己,我就是出钱的命嘛!”
后来开学前回学校的那天,曲狗狗中午突然给我发了一条长消息说备考雅思的抑郁和出国形势变动的焦虑。她一定是压抑到极点才突然告诉我这样的心情,然后就一起扯到她说讲了这么久我舒服很多了我继续去做题了。即使是这么要好,之前在备考标化考试上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透露过任何情绪上的异常甚至波动。
被阉割的另一个表现是对真实情绪的掩藏。在熟悉的人面前也会对那些不很阳光正面的心态起伏遮遮掩掩,大家都不是小时候那个随时随地开心就笑难过就哭的小朋友了。
从今年高考前一天我把一篇写了曲狗狗一点事情的文章转到大家可以看到的地方,因为没有和她确认而让她不舒服之后,即使那天陪打了石膏的她住在宾馆把抱歉说出来,后来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在担心会不会再也听不到真实的心思了。现在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了。
想法的交流在我这里一定是双向的,展露真实自我的程度也一定是相对对称的。前天晚上一起吃饭,我告诉她我觉得挺享受无社交状态。这个享受持续得也挺久了,但是是第一次像聊中午吃了什么一样自然而然把这么一个不那么积极的看法表达出来。这顿饭本身也因为这样的表达相当享受。
无社交状态,准确地说是无硬社交状态,实在是让我沉迷。和很多人的印象中的我相反,其实也不是一个在人际关系里做编织活儿的好手甚至都不是一个能应付这种事情的人。常常因为怕麻烦到别人而再三思考要说的话,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无社交状态里我只要忠于自己,做想做的事情,自得到飞起来。
但是人都是有表达欲望的。我的无社交状态有着深厚的基础。因为爸妈的安全感能够接住我的各种敏感,所以在他们面前可以放下所有的不信任和保护自己的外壳。他们是我释放表达欲望的窗口,不然绝对无社交的状态大概也会被憋出问题。一方面庆幸自己有足够开明的爸妈,一方面也知道这不是一件normal的事情。我的懒惰让我在这样的状态里不出来。
可以说在研究实验的过程里刨去那些需要交流的部分,也是属于一种无社交状态,但是是一种跌宕起伏、大开大合的只属于一个人的热闹。不只是沉迷,里面的波澜壮阔简直让人沉醉、痴迷,也是在任何一门本科课程里都没有过的体验。
这段时间其实可以算是肉体上挺深的痛苦,精神上十足的自由了。
一想到这样的状态竟然是被阉割的结果,就觉得没有百分百的必要把自己当做生活的受害者。
应该换个角度看问题,也要给“阉割”改个名字。
我不要被生活阉割,我要做生命的裁缝。
没有哪一件成衣在制作的过程中不被做出一定的裁剪,就像生命的延伸一定伴随着代价。
没有哪一件成衣在被裁剪之后就成为了破败的布料,那些被裁剪掉的地方为下一步的缝纫整合创造了空间,就像那些生命中告别的往事也在为后续的调整腾出发展的可能。
没有哪一个裁缝能跳过学习基础的度量、针法就能制成叹为观止的华服,就像每一个人都要做平淡无奇但又必不可少的日常事务。
没有哪一个裁缝不以出师、开一间自己的成衣店和成立自己的独立品牌为目标,那我也要在按部就班达成那些必经的任务后去自己活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