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中学的时候,好友讲她的恋爱,男孩骑车载着她出去约会,身上总会带两块儿手帕,都撒了香水,一块儿大的男士手帕男孩自己用,另一块儿素雅的女士手帕给她用。虽然他们读大学以后就散了,但是这些细节一直留在好友的记忆里,就像爱情遗落的一片羽毛,一直躺在她内心的某个角落。
手帕时代,男人看见女人哭了,会递过去一块手帕,女人鼻涕眼泪一起擦了,然后说,我洗好再还给你,一来一回,感情就有了余地,故事也就有了延续。
林黛玉的爱情离不开她的题诗锦帕,那锦帕先得绣好,再日常用着,拭着爱情里的伤心和委屈,有一天伤心忒大了,题一首诗上去。于是,爱情就有了物证。林黛玉看着这手帕就回忆,就伤怀。
看国内现在的电视剧,女人在哭,男人从兜儿里掏出一包纸巾温情脉脉地递过去。好像不大有人觉得“违和”。但是,眼泪擦了也就没了,纸巾丢掉,故事没有了痕迹。或者是,被爱情伤了心的女人盘腿坐在沙发上,旁边一卷抽纸,地上或垃圾桶里一团一团地扔着。倒了垃圾,这次伤心还有多少可以回味呢?韩剧和欧美的电视剧,却仍然会出现手帕。
爱情会因为古典和现代生活的器物不同而有质的不同吗?
古典爱情周边环绕的是恒常、耐用、可靠的物什。笔墨,信笺,信物,蜡烛,深沉的黑夜,干净而令人充满想象的星空,一针一线做成的衣裳,一根一条植物枝条根茎编成的器物,费工费时打造磨好的家具,随处可见的玉石,陶瓷,遍地的花草。人们思来念去,哭来泣去,等来待去。好慢,人好慢,时光好慢,一封信好慢,撕了再粘起来,烧的话,得找个地方用火点着看它慢慢燃完,完了还有灰烬,看着灰烬还是伤怀,后悔了就抢出来,还好只烧了一个角,折起来放好了继续珍藏。一个消息好慢,怀揣它可以暖或凉很久。来不及变化。拿着手帕拭泪,看着手帕上的花草或山水或鸳鸯,就想起来上一次伤心的时候。一段爱情可以回味一生,“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木心《从前慢》)。
现代爱情周边充斥的是快速、易朽、易失的东西。手机,短信,QQ,微信,明亮的夜晚,轻易不见的星空,网购或商场shopping的衣服,塑料器具,一次性包装,喧嚣又空洞的建筑。好快,时光好快,来不及了。一个短信好快,删掉也就删掉了,没有温度没有形影。夺命连环call,逼得你无处躲藏,“太近了”(刘震云《手机》)。好了,现在可以拉黑。卫生抽纸,抽了一张又一张,卫生卷纸,撕了一圈又一圈,鼻涕眼泪的,擦完扔垃圾桶里,下楼的时候倒掉,没有回头。喜欢一个人,用情了三个月,已经觉得自己好痴心,如果对方没回音,就赶快口念“天涯何处无芳草”,起身走人。失恋了,三个月还走不出来,会有各种各样的文章指导你如何赶快转移注意力,开始新的生活,寻找新的目标,否则,就是病。
不过,古典爱情时代也有许多朝三暮四的,拈花惹草的,偷来偷去的。现代爱情时代也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缠绵缱绻直到白头偕老相濡以沫的。只是,现代的快和变,仓促和不留痕迹的生活,终究在改变着我们的爱情。而读翟永明的诗歌就会让人忍不住地惆怅,“在古代,我们并不这样。/我们只是并肩策马,走几十里地,/当耳环叮当作响,你微微一笑。/低头间,我们又走了几十里地。”(翟永明《在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