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兄

龙猫

猫兄是我的好朋友,虽然他只是一只猫。

以前在学校读书时,我总感觉自己融入不了正常人的社交圈中,多次尝试也皆以失败告终,最后我便赌气不再与他们结交,终日里沉默寡言,连对家人也如此。某日我又窝在角落里,在心中鄙夷这个庸俗不堪的世界。冷不防的头顶冒出了一个声音:

“光鄙夷别人是没用的,不说不做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挺惊讶的,毕竟生平第一次有人鼓励我要“去说去做”,不过当我循声而至看到的却是一只慵懒躺着的猫时,我更惊讶甚至可以说是震惊了,这辈子我还没见过会说话的猫!

他大概是看我吓呆了,收起二郎腿翻起了身子,行了个极为标准的绅士礼并作了自我介绍,我也不再用见了鬼的眼神看他,毕竟人是地球上最高等的动物,在其他物种前还是要保持应有的风度。之后我同他交谈起来,发现这并不是一只简单的猫,他的智慧比我身边的人高明多了,最后我完全地被他折服,并恭敬地称他为“猫兄”,那时他大概也就一岁。

我不喜欢和外人结交,却独喜与猫兄聊天,我们时常谈论经济,政治,家庭,信仰甚至爱情,有时他也给我讲他们家族的发展史。

这是一个辉煌的家族。

猫兄的外祖母是只孤猫,凭着顽强的求生意志流落到此地,那时我家还没有猫,家中耗子泛滥,猫祖母就暗中扎营到我爷爷的阁楼上。日子久了我爷爷也发现了她的存在,那时的猫祖母瘦骨嶙峋,皮毛上沾满了脏东西,家人都嫌弃要将她赶出去,最后因为爷爷的恻隐之心将她留了下来。猫祖母为了感谢爷爷的收留付出了毕生心血,我家的地洞也从此几乎都消失了。由于猫祖母非常勤劳,很快便建立了自己的小家,生活也越来越来好。来年春天时她生下了四只小猫,他们母子五人同样勤勤恳恳的为我家服务着,那时我家经济水平很有限,于是最后爷爷将她的四个孩子全部送给了别人,猫祖母又一个人撑起她的家。

之后的几年便再也没见过猫祖母带着小猫出来过了。西部大开发后我家的条件也逐渐好转,房子也修得比以前大了,这时猫祖母也显得力不从心了,爷爷就鼓励她多生小猫咪一起分担。于是来年家中就多了四个猫成员。这四只猫也继承了猫祖母的优良基因,他们同样勤勤恳恳的干活,为发展壮大家族的使命努力奋斗着。

猫兄的老妈在这四只猫中排行第二,她还有一个大姐和两个兄弟。猫妈的大姐长大后嫁给了邻村的一只猫,日子过得倒也平淡;一个兄弟年轻时读了些书,后来到外地当了公路管理方面的专家;还有个兄弟倒插门到一个富裕家庭去了。猫妈没有离开猫祖母,她在我们的新家驻扎下来,十分勤快的干着活,将家里那些在深处隐藏多年的耗子一扫而光,受到大家的景仰,成为了村里响当当的猫物!在我老爸的资助下,猫妈建起了比猫祖母更豪华的家,从此一心守卫着我们;而猫祖母年纪大了,她就留在了我爷爷的家中同两个老人一起颐养天年。

在事业有成时,猫妈生下来了猫兄,这是猫族第一个独苗。本来猫妈也打算生一窝仔的,但我老爸老妈觉得生多了会影响他们家的生活水平,也让我们难以管理,所以就给猫妈制定了“计划生育”政策。

猫兄虽然是独苗,却一点也不孤独,他对自己的未来有理想,有规划,每天都过得十分有规律,在我们的谈话中时常流露出要去外面的世界闯一番干出一番业绩来的壮志雄心。我十分敬佩猫兄,并自豪的将他作为我的超级偶像。

不过猫兄也有烦心事,这我是知道的。

猫妈是只强势的猫,在猫兄出生以后她更努力的工作,将猫兄送去接受最好的教育,并要求猫兄长大后接她的班继续在我家抓耗子。无奈猫兄志不在耗子,一心想着在外大展宏图,因此对猫妈的要求十分抗拒。

我与猫兄的感情一直很好,但随着时间的增长我不得不到更远的地方去读书,很久都不能再见到猫兄一面,不能互诉衷肠。我记得第一次离开家时猫兄来送我,他以欢快的口吻安慰我“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把离别的阴霾一扫而光,我最后鼓励他一定要努力的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因为他是我的偶像。

后来的两三个个寒暑假里我没再见过猫兄了,听他的朋友说他接受完教育后不顾猫妈的阻拦去了城市打拼,什么都干过,给人当管家,自己开小铺子,不过最后都黄了;还听说他在城里找了对象,但最后嫌他条件差了也黄了。

后来的一个暑假里我又见到了猫兄,因为猫妈病了,他特地回来看看。那天晚上吃饭时猫妈和猫兄大吵了一架,起因是一座房子,猫妈觉得猫兄年纪不小了,别的猫在他这年纪早已当爹了,而他却连对象也没有,所以猫妈要猫兄留在家里帮她捉耗子挣钱盖一座新豪宅再取个媳妇,而猫兄雄心未泯,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在抓耗子中渡过。他们吵了很久,猫妈气急了,病又翻了,猫兄最后还是妥协答应了猫妈一个小的要求:去相亲。

猫兄说相亲很成功,但他还是要回城市去打拼,而那个相亲对象则继续留在村里抓耗子。猫兄走的很急,我去送他时也没能说太多的话,只告诉他我永远支持他,他依然是我唯一的偶像。

寒假我再打听猫兄的情况时,却听说他的相亲对象吹了,那家的猫嫌猫兄没有大豪宅,又没有体面的事业。猫兄失恋后的情况怎么样我没打听到,但我看到了猫妈的改变。她已经进入中年,却比年轻时更卖力的工作,早出晚归,甚至还去给邻居家捉耗子打零工,短短几个月,猫妈的胡子就变得花白了。听老爸说,猫妈狠了心要挣一座豪宅,可猫兄外出这么久却基本没寄过钱给猫妈。

过年时猫兄回来了,他基本还是老样子,似乎没受什么打击。吃晚饭时我隐约听到他们又吵起来了,似乎是因为猫兄不赞成猫妈挣大豪宅的事,吵得十分厉害,最后在一声什么东西摔倒墙上的声音中停止了,倒把我们一家人吓了一大跳。

新年过后和猫兄一起玩时,听到有猫在起哄,原来是猫兄再一次的妥协了猫妈去相亲。我对猫兄的这种做法开始不满了,但他告诉我猫妈老了,经不起打击,而他闯了这么久也算看明白了,城里的猫眼光高,他也不妄想了,现在暂且找个踏实点的对象把猫妈稳住让他能继续留在城里打拼吧。看着猫兄沧桑的脸庞,我突然觉得,猫兄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敢想敢做了,甚至对他的梦想都少了一份坚持,但是不管猫兄变成什么样,他仍是我唯一的偶像,我相信他会坚持下去的。

我的学校离家越来越远了,不能时常回家便偶尔给老爸打电话。有次老爸和我谈起猫妈,说她用挣的钱又盖了一栋大豪宅,别提多漂亮了,让村里别的猫都羡慕死了。我突然想起了猫兄,便向老爸打听他的消息,老爸沉默了会,然后告诉我猫兄的相亲对象又吹了,好像是因为那只猫嫌猫兄在交往中不主动。不知为什么,听到老爸说的话后我的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久久不能落下。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关于猫兄回家接替猫妈抓耗子事业的传言,我觉得好笑,猫兄怎么可能会回村里安居定业!但当我从老爸的口中得到验证时,我震惊了,接着便是极度的愤怒,猫兄怎么能这样不讲信用!曾经的豪言壮语就这样放弃了吗?

我气冲冲的跑回家找猫兄说理,途中我就打好了要怎么狠狠教训他的腹稿,相信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定能将猫兄的雄心壮志重新唤起。却没想到看到猫兄的第一眼时我所有的愤怒就锐减了一半,那是一张布满苍凉的脸,仿佛一只年过半百的老猫,他做事不再像以前那样干净利落,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仿佛看透了一切的世态炎凉。我质问他,为什么放弃自己的信仰?为什么臣服于猫妈?猫兄没有给我解释,他只说他累了,他还说他不想猫妈因为他吃更多的苦,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和猫祖母,猫妈一样,和所有的猫族一样按部就班的活着,这才是他们的本职。

我之前准备好的道理,论证在这一刻全部被我抛诸脑后了,是啊,这有什么好愤怒的呢,每个物种不是都应该按自己的规矩部就班的活吗?猫兄仍是我的偶像,我仍要追寻他的脚步。

下一刻,我丢弃了曾经那些设想好的创新人生活法,换上了老爸老妈灌输的那些按部就班的活法。呃,仔细算算现在貌似只差毕业后和猫兄一起去村里相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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