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华灿烂的历史文化里,苏轼、辛弃疾是两颗闪烁在宋代词坛上耀眼的巨星,他们在历史的星空中放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苏、辛那如江水奔涌一泻千里的豪放气势,那如六月阳光一般炽烈的热情,都表现在他们的诗词里。他们同样有着建功立业的渴望和满腔报国热忱,却同样地遭遇到怀才不遇。他们在不同的时空里,写下了脍炙人口的怀古词。那就是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和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一样的怀古,却有着别样的情怀。
“乌台诗案”是苏轼一生中最大的转折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莫名官司,让他差点丢了性命,最后被贬到偏远的黄州。虽然官场失意,但他那放纵不羁的灵魂,自由洒脱的品性,却在黄州那僻远的地方得以升华。在江水滚滚奔涌的长江上,在那月明星稀下的赤壁古战场,那黄钟大吕般的文章在他胸中构思,《前、后赤壁赋》、《赤壁怀古》等名篇横空出世,闪耀在中华文化的夜空。
从巴蜀大地穿越三峡咆哮而来的江水,带来苏轼的故乡问讯,寄托着他对故乡的思念。想当年,苏轼父子三人携带家眷,乘船沿着这条长江出川,等待着他们的是一片美好前景。船行江上,长江三峡两岸旖旎的风光扑面而来,他们开怀畅饮,吟诗作赋,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如今,昔日的宏伟抱负已成为昨日黄花。只是这江水依旧东流,赤壁古战场痕迹犹存,此情此景,怎能不令苏轼思绪万千、浮想联翩?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江水浩浩荡荡,穿越时空而来。江还是那条江,水依旧奔腾东流,但那过去在这江上建功立业的英雄豪杰们,早已随着江水、随着时光的流逝被席卷而去。只有那历史的痕迹,在向世人娓娓讲诉英雄豪杰们当年的丰功伟绩。美丽的江山如画,汹涌的江水拍击这江岸的乱石,浪花四溅,如雪花飞舞。在这当年赤壁的古战场,那年纪轻轻就建立不朽功勋的周郎,让怀才不遇的苏轼钦慕不已。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羽扇纶巾,雄姿英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周瑜当年,在娶得江南绝色美女小乔后,更加英姿勃发。年青的周郎有明君信任,手握精兵,轻挥羽扇,指点江山,那是何等英豪。轻松谈笑间,江上曹军那千万艘艨艟战舰瞬间灰飞烟灭,三国鼎立的局面由此打开。而苏轼自己呢,只能在周郎立下不朽功勋的古战场凭吊、憾叹。明朗的月光映照着早已爬满白发的鬓角,苏轼情不自禁地在这僻远的地方感叹那满腹经纶无处施展。人生恍然若梦,只好举着酒杯对着大江和月亮畅饮,把满腹忧愁化解在酒杯里,抛洒在滚滚的江水里。
江水往下游奔流,时光往后流逝。在另一个时空,一心想北伐收复失地的辛弃疾,也登上长江边的北固亭,放眼北顾,那沦陷的土地远远在望。辛弃疾的抗金策略一直不被朝廷采纳,他也渐渐不被朝廷信任,如今已是满头白发,那想要收复失地的抱负却无法实现。北固亭所在的京口,曾经是三国东吴的龙兴之地,孙权当年在这里虎踞龙盘,拒刘抗曹,坐拥江东,让到此登临的辛弃疾如何不感慨万端。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江山还是那个江山,却没有孙权这样的英雄。辛弃疾赞美孙权,歌颂孙权,他对孙权可以说是情有独钟。在他的另一首词《南乡子. 登京口北固亭怀古》里这样写道: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 生子当如孙仲谋。辛弃疾对三国时的孙权如此念念不忘,是他希望遇见像孙权这样的明君,来让他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当年孙策临终前对孙权说:“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也正说明孙权有知人善任的领袖能力。
历史的风雨,荒芜了这美丽江山的舞榭歌台,也让英雄的故事千古流传。斜阳照着长满草树的普通小巷,曾经在这里居住过的刘裕,当年是何等豪气冲天。他两次举兵北伐,金戈天马,让敌人闻风丧胆。而这样的英雄壮举,这正是辛弃疾所渴望的。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可是刘裕的儿子刘义隆呢?却好大喜功,妄图效仿汉代霍去病那样建立封狼居胥般的丰功伟绩。于是仓促北伐,却反而让北魏的拓跋焘乘机挥师南下,兵抵长江北岸。刘义隆想建立奇功却被敌人打得落花流水,难道这历史的教训不值得记取吗?辛弃疾想要北伐,但反对仓促进兵,以免造成刘义隆那样失败的后果。辛弃疾回忆起他四十三年前在扬州所见到的烽火连天的战乱场景,真是不堪回首啊!美丽繁华的扬州一片荒芜,连当年拓跋焘的行宫已经化作神庙,老百姓在那里把他祭奠。这对刘义隆而言不是莫大的讽刺吗?难道朝廷还要重蹈覆辙?辛弃疾在等待,等待着朝廷派人起用他,就如同当年赵王派人问讯廉颇是否还能吃饭一样。在词中可以体会到辛弃疾那无限感伤、失望中又夹着无限期盼。
这两首怀古词,一样怀古的韵调,却抒发着不一样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