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这个城市,不是只有春娇志明的你侬我侬。
阿东(余文乐饰)患有躁郁症。
他的父亲(曾志伟饰)是位货车司机,在他很小的时候抛弃重病的妻子离家不归。母亲(金燕玲饰)瘫痪失禁,生活无法自理。远在美国的弟弟从来不闻不问,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了阿东的身上。
他甚至辞职照顾瘫痪的母亲。
可是在母亲的心里,只会缅怀「年轻时好多人追我」,念叨「小儿子会把我接去美国」,还有那一句对阿东的「你个扑街仔」。
日复一日的琐碎在一点一点地腐蚀阿东的内心。
终于在一次洗澡时,阿东误杀了母亲。
所有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阿东从精神病院出来以后,与多年未见的父亲住在一个群居的筒子楼。
房间小的甚至摆不下一张双人床,在局促的空间也没有办法让这对各怀愧疚的父子坦诚相对。
父亲小心翼翼地看着阿东的脸色说每句话,在超市买了各种口味的黑巧克力希望对病情有帮助。
“小时候跟你玩亲子游戏,是你小四还是小六?”
“小六,不过你是跟弟弟阿俊玩的。”
童年父亲的缺失是家庭畸形的原罪之一,赎罪的心态成为了二人维系关系的纽带。
不过阿东还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
吃了药,却含在舌下偷偷吐掉。
参加老友的婚礼,却站在婚礼的舞台上情绪失控斥责了所有人。
“今天结婚的不是你们,能不能好好听他们说话。“
想重新找工作,对方却在知道他的病情之后退避三舍。
“我也可以像他们一样挤地铁。“
他觉得这个社会都有病,与其说社会对他的容忍度太低,不如说社会对“类型人群”本身就没有容忍度可言。
转折是他找到了失联已久的未婚妻Jenny(方皓玟饰)。
Jenny是个温柔贤淑的女人。
阿东未出事之前,虽然与未婚妻还着房贷日子拮据,但也充满期待。二人偶尔也会为如何赡养母亲的问题争执不下。
阿东相信,重新找回Jenny是老天给他的那一点光。
他精心准备了与Jenny的晚餐,准备了她最爱吃的焦糖布丁;他开始愿意和邻居打招呼,“打篮球吗?下次记得约我啊!”。他开始和父亲修补关系,开心的告诉他你儿媳妇儿回来了;他开始在天台上建农庄,希望能赚下第一桶金,这样就有钱和Jenny结婚了。
他穿新的衣服,开始精心打扮,准备陪Jenny去教堂。
Jenny在教堂的祷告中,轻轻地握住了阿东的手,笑得一脸仁慈欣慰。
站在台上时,却一声一声的,控诉阿东。
“他们对我说,家姑出事了,阿东被捕了。“
”他借了百多万的炒股,还跟朋友借了很多钱。“
”他进了精神病院,家里有人来追债。“
”我真的很恨你。“
Jenny站在台上近乎声嘶力竭的哭诉。
阿东发怔,脑海闪过的是误杀母亲时,满地的鲜血漫过下水道。
“主耶稣,感谢你能让我们认识宽恕,希望你能击退阿东心中的魔鬼。“
这简直是最仁慈的赞歌,也是最锋利的伪善,更是蓄谋已久的惩罚。
阿东在众人的祝福中,仓皇而逃。
他站在超市柜台边,开始旁若无人地往嘴里塞巧克力,提高血清素可以让自己开心一些。
可是怎么办,人生就是塞满甜食也无法解决绝望。
路人把阿东失智的情景上传到了网路,弑母案的杀人凶手再次回到了众人的面前。阿东无法承受女友的职责,弑母的阴影,社会的舆论。
选择了自杀。
结果当然是被救了回来。
你以为在这之后能看到救赎吗?
阿东经历了一次死亡之后幡然醒悟。与父亲重归于好,二人找到了一个新的住处;与女友再续前缘,幸福的过上了生活;找到了新的工作,像普通人一样重新步入社会。
那些杀不死他的使他变得更加强大。
统统没有。
电视台轮流播放弑母案男主在超市情绪失控;邻居开始无法接受与一个杀人犯同住,逼父子二人搬家;
阿东与隔壁的小男孩儿在天台玩耍也被当做伤害孩子。
主流社会开始正式鸣笛,对他进行驱逐。
这似乎是一种必然的结果。
导演诡在把阿东放在了极为极端的情况下。
并且把所有人物关系都放在了极端的情况。父亲与母亲多年的不合,父亲与阿东的互相隔阂,母亲对阿东的辱骂和复杂,阿东被父母的忽略与无视,以及阿东父子被整个社会的排斥与割裂。
正常的社会家庭不会将所有矛盾激化到同一个人身上,然而艺术就是高于生活。
所有的受力点就是阿东。
他从压抑、隐忍到爆发、失控,那些没能杀死他的,并不会让他变得更强大。
活着都已经是用尽全力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横扫金马奖的低成本片,拍摄时间只有16天,成本200万港币。
导演让我觉得最特别的地方,就是站在“同理心”的角度来描述这样一个人物。
什么是同理心?
这是一个比同情心更高阶的含义。
有同情心的人考虑的是:如果是我,遇到他经历的事情「我」会有什么感受;而有同理心的人考虑的是:如果是我,遇到他经历的事情「他」会有什么感受。
出于这点他不断告诉大家的是,今天在座的任何一个人,站在主人公的位置,也不会过得比他更好。
简直是年度最丧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
我用尽全力,只是想过上平凡的一生。
最后要说,这个电影改编自真实故事。
《一念无明》的英文名叫做Mad World。
人生苦难,我选择宽恕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