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留恋在网吧,时常玩“吃鸡”或者“王者荣耀”。在网上你来我往,不亦乐乎。女生则怕娇嫩的皮肤被太阳灼伤,就像一只白天鹅害怕碰见淤泥。还好,我工作的游泳池是在室内,太阳伤不了我。
另外,每天泡在漂白粉和的水里面,皮肤也因此白皙了。很多时候我都是被人夸奖说“皮肤很好”。此外就没有什么优点了。
我在这里的工作就是训练一群小孩子。 我虽然喜欢小孩,但他们的精力旺盛有时也让我很痛苦。我不敢大声呵斥他们,要知道这些孩子可是都带上“保镖”来训练的。如果我对谁大声训斥,坐在游泳池旁看孩子的爷爷奶奶们可要发威了。这种时候,我只能恨恨地击大水面,宣泄我的不满。
完结了这边的工作,我又要急急忙忙地赶往学校去上课。 很多人都说“大学生的生活是‘美满’的代名词。”可我却觉得很累人,不但要应付学习,还要应付生活。特别像—父母双亡的孩子来说,生活就成了重担,成了苦药。
吴伊游过来和我说:“汪静,我听说今天要来一个新学生。说是要让我们带。叫‘孙单程’,会不会是你常提的高中同学?” 吴伊,是我大学同学,我们同时也是同事,私下更加是好朋友。她是一个很爱八卦的人,时常爱打听一些小道消息。可我觉得她很可爱,是一个单纯的人,她会把心里的话告诉我。我们相处很愉快。
我听了,摇了摇头,笑了。心想:“他很早就去新西兰留学了,怎么会在这里来?” “汪静,你别笑嘛!这也是有可能的啊!”她一脸不满意。 我仍然只是笑。 “他马上就来了。等一下就知道是不是了。要是真是他,你说你还能认得出来吗?”
我看着她发愣了。 “我还能认出他吗?” 不行了吧!毕竟这么久都没有联系了,他的脸我早忘记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现在毕业了吗?可能当老师了吧!或者是医生?”
吴伊见我没反应,估计我又犯傻了,便潸潸游走了。
八点.我让孩子们休息,自己到了员工休息区。吴伊也在那儿。我取了杯子,接水喝。
王经理进来说:“吴伊、汪静。你们来一下。” 我和吴伊进了经理室。里面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穿着休闲,皮肤是咖啡色,眼睛不大。但是睫毛长的很好看,微微卷曲,这让眼睛看上去有点迷茫。鼻、嘴张得普通,但都是轮廓分明。一张脸透着阳光气。
王经理客气地对他说:“这两位是周末的培训教练,你想跟谁的班?” 那男生站起来上下打量吴伊和我。当看到我时,他眼神停留了片刻,并且流露出了一阵复杂的情绪。除了我,谁也没有注意。而我,在看到他第一眼时,我的心就开始狂跳。像多年静止的湖,突然被掷出的石头搅起了涟漪。
真的是他! 可怎么会呢? 哦——又在发梦了! 我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人。
可是!可是!他是如此的清晰啊!每根头发,每个眼神。都是那么真实。是他!我在梦中从来看不见他的眼睛,现在我看到了。像雾一样的眼睛!” “我看就她吧。我是初学。”他示意经理想跟吴伊。“但是,我希望他能单独给我训练。训练强度由她决定,时间和你们说了算,培训的费用我会适量增加。如果经理同意,我想今天就开始。”他说得干净利落。
经理很爽快的答应了,让吴伊带他去更衣室。我想伸手和他打招呼。但是他像不认识我,看也不看我一眼。我站在原地看他和吴伊从我身边走过,没敢回头看他。我真不敢回头看,我怕一回头就看见哪个背影,哪个在路灯下的背影。
他们出去后,经理吩咐要我小心照顾小朋友,又说了些其他的事就让我出去了。 我回到游泳池,把小朋友们招集在一起,开始上课。这时,孙单程已经下水了,他和吴伊在泳池的另一头训练。他穿了一套泳装,把自己裹得很严实,而不是像其他男生一样只穿泳裤。他很瘦并且结实,他的每一个动作做得都很到位,并不像是初学。 我并不意外,我知道他游泳很好。以前,我和他还有一大帮同学一起出去游泳,他是游得最好的。我现在不能忘记哪天的情景。
六年前
38度的高温,我、夏玲子、陈爽还有班上几名男生约好了去游泳。我为了显示专业水准,我把平时训练用的一大包给带上了。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不可愿意为了这次约会再去另外打点了,懒惰是我人生的代名词。
我准时到达了碰面的车站,那里已经站了好些人了! 我一去,朋友们马上对我这一大包东西产生了兴趣,我只有解释都是平时训练的东西没有什么。他们立马对我流露出敬佩的眼神。 我带一个沉重的包袱出现在朋友面前,它为我挣得几分钟的虚荣,而付出的代价却是付出3倍的体力去扛它。
我们的目的地车到不了,必须步行翻越一个小山坡才能到,可想而之我的懒惰让我多么的狼狈。我的体力不好,这在训练队是出了名的。教练时常抓住这个小辫使劲训我,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私生活不协调,脾气这么暴躁。
反正我听了要爬山,我的脸都白了。这一路上,轻装上阵的朋友们步伐轻盈的跟一个个花蝴蝶似的,东飞西串。我在后面完全是猪八戒背媳妇,累得汗流浃背。每走一步,就觉得这背上的包又沉了那么几百斤。估计到半山腰了,我实在不行了。正巧的是我前面出现了一小块空地,上面放了一张软绵绵的大床。我一见,乐了。笑西西地跑过去,“嘭—”一下扑上去。顿时,我觉得自己鼻子像撞墙一样痛,我晕菜了,而且跌了个狗吃屎。我脑中立马闪过一个念头,“得去把脸整了!”
我晕忽忽的张开眼,眼前居然是游泳池。我躺在沙滩椅上,旁边一把大伞把太阳都遮在外面了。 “难道刚才是我在使用时空转移?”我慢慢地坐起来,又朝鼻子探去,妈啊!真痛!看我确实是晕到了,这鼻子都是红红的。
“汪静!”远处的夏玲子一边朝我喊,一边急冲冲的从泳池往岸上爬。一会儿,就飞似的跑到我这儿来了! 她摸着我的脸说:“没事了吧?” 我点点头。 “你刚才真把我吓死了。本来都说不来游泳了,要送你去医院,你也真是的。晕晕忽忽的都在说‘游泳池,游泳池。’还好孙单程背你爬过来了,不然我真背不了你,只能让你横尸在那儿了!”
“孙单程?他背我过来的?”
“恩。除了他还有谁?那几个男的可没这么好心。”玲子眨了眨眼睛。
“他人呢?”我朝四周望了望,没看见他。
“你是中暑,他跑去买药了。”玲子停了会儿,然后换上了一副狡诈的表情,坐到我旁边问:“我说,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的啊?” 我笑了笑,没做声。
难到要我说“昨天我跟他说‘我喜欢他’,被他拒绝了。他这是在赎罪。”
玲子可不是我以沉默就可以打发的。她见我不出声,就追问:“你们是不是好上了?” 她就那么一直问,跟苍蝇似的。还好,孙单程出现了。他穿着件白色的短袖T-血,左手拿了一瓶可乐,右手拿一盒霍香正气水,朝我这边走过来。玲子看他来了,就不好再“嗡嗡”的问了。她朝我使使眼色又对孙单程招呼了一声,就噌噌地走了。脸上挂着贼笑。
孙单程在我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我见他没换泳衣,就问:“你不游泳吗?” “恩,把药吃了吧。” 他把药给了我。我一张嘴一闭眼,药水就被我给消灭掉了。那苦哇!跟我听到他昨天跟我说‘对不起’那时侯一样。
“喝口可乐。不那么苦。”他又把可乐拧开了,递给我。然后把脸转过去,看着游泳池。泳池里的水,反射了阳光,印在他脸上。 我拿过可乐,但没喝。只是把他看着。心里想:“你昨天怎么不知道我苦?”
“你今天就在这休息,别下去游了。”他说这话时,脸上没有表情,眼睛也不看我。 我把可乐放到地上笑了笑说:“没事儿。我是鱼变的,刚才是给晒干了,一碰水,保管没事儿。” 他听了,没说话。我也没话了。我们就那么沉默了。
我这么坐着觉得特别不舒服。想了想还是快点离开好点。 我说:“刚才真是多谢了。这救命之恩,我来日再报。”说着用手打了打拱,就从凳子上起来要走。我步子还没有踏出去,觉得有什么东西把手给拉住了。我转过头,看见孙单程把我的手拉着。他的头低着,眼睛盯着地板,说:“不准走!留下来陪我。”
我第一次听他这么说话,生硬的语调,毫不客气。像是在命令我。我心里一股火冲就上来了。我猛的把手抽回来,恶狠狠的对他说:“我不是你谁。要人陪,你孙子找小姐去啊!我没义务!” 说完,我大踏步地往更衣室去了。 “你小子是谁啊?我汪静说了句‘喜欢你’,你小子就屁股张脸上去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是,我就喜欢你!那怎么了?那又怎么了?我活该时时以你孙子为中心转圈圈,我活该被你拒绝了,再被你孙单程这么羞辱?你真是孙子!孙子……”我的思绪一阵又一阵,肚子里像装瓦斯,胸口闷得发慌!我就这么在泳池里疯了似的游。我想就这么一直游,直到精疲力尽了,什么也想不了了。巴不得就这么死了算了。
老天爷在任何方面都不怎么成全我。唯独在我自残这方面很支持我。我刚想到死,我的两条腿就开始抽筋了,像打上石膏的似的动弹不得。很快,我就开始往下沉了,我赶紧用两只手扑腾,样子像野鸡落水。手很快就没力了。 我想喊,一张口,这水就往嘴里面灌。我想,长江是不是又来洪水了?我只有赶紧闭上,免得喝多了,还得去厕所。还有这手一直这么扑腾也挺不雅观的。让孙单程见了,还以为我没家教。这么想想,也很科学。于是没喊了,手也干脆不动了,就这么让自己往下面沉。
孙单程,你看见了没。我可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你不要我,你简直是蠢蛋!蠢蛋!你个孙子,你个孙单程。我都快死了,这满脑子里都还是你,你就不来看看我?再怎么了,也让我最后见你一面啊!孙单程,我死前能见你一面吗?
现在
“救命啊!救命啊!”吴伊像得了失心疯似的乱叫。我的耳膜像给针扎似的痛。我朝吴伊那儿望去,一眼就看到孙单程躺在地上。我赶紧游过去,人跟掉了魂儿似的,就知道使劲用手划。“这怎么了?我不是在想以前自己给淹吗?你学我做什么?你孙子简直折磨人……”
吴伊见我来了,像看到救星似的赶紧拉我上岸。她慌慌张张地在我耳边说;“刚刚还好好的,可突然一下子就沉下去了。我死活把他捞上来了。没怎么呛水啊!可怎么不醒啊!怎么办啊?汪静?这怎么办?”
我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很微弱。我估计是溺水了,得赶紧急救!我拧住他的鼻子,然后用嘴朝他嘴里吹气。然后又双手交叠使劲在他心脏位置一下下的压,一下比一下用力。然后又朝他的嘴吹气。我反复做这几个动作,心里想:“你小子别死啊!老子还没有跟你算帐!你别想赖。快点起来,起来!”
但他却像是变木头了一样一动不动。吴伊像想起什么了,赶紧改了口朝经理室喊:“救护车,打电话叫救护车!”我还使劲在他胸口上压,心想“你小子还不觉得痛?痛了就起来,起来扇我几耳光!让我别折腾你小子了。 他还是不动。我已经没力了,下压的手开始抖起来了。心里涌起来一股恐惧。“这怎么了?才见了我就去死?”
死!我想到他有可能要死,把自己给吓了一跳。手突然像散了骨头似的。我整个身子撞在孙单程身上。我的脸好痛啊。这可把我的眼泪都给痛出来了。我趴在他身上一边留泪一边喘着粗气,还没让手停下来。使劲一拳一拳地往他胸口上锤。我这个样子,周围的人一眼就看出来我和他有血海深仇。
我就那么趴着,突然觉得喘气挺累人的,心里愤愤的想;“孙单程你小子快起来帮我喘几口,让我躺下歇会儿。”刚那么想着,这老天爷真让我歇去了。我真就昏忽忽的晕了,最后好象还听到吴伊说:“快,快,快。你们快点……”
我微微张了眼,看见吴伊坐我床边,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努力抬起手想去摸她的脸。她一见我醒了,立马破涕为笑,高兴的叫:“醒了,醒了!” 我的妈啊!我当时想问她;“你的脸是不是练过?不然就是学过变脸的。”但是口太渴,也只有算了。
“汪静。好点儿吗?” 我点点头。 “你真担心死我了。就那么昏过去了,我真以为你死了!”她一把抱住我,生怕我要去了。
我突然想起孙单程,刚想问吴伊:“孙单程怎么样了。” 王经理就说话了:“你不用担心孙先生,他醒了。现在可能已经走了。”
我点点头,放心了。
吴伊突然朝经理吼去:“那有人就这么走了的?我看他是故意装死,想吓我们。害得汪静就这么晕倒了……”
我偷偷握住了吴伊的手,让他不要再说了。吴伊没有说下去,只是转头看我。我轻轻摇了摇头。又悄悄在她手上写:“问经理,他还来吗?”我做这些动作不敢让经理看见,怕他知道我认识孙单程会以为我骚扰顾客把我给开了。 吴伊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对经理说:“那他还来训练吗?”
经理突然笑着说:“他说还来。我也纳闷了,出这么大的事儿,他好像很平静。醒了,也不打电话给家里人知道。我说帮他打,他还很害怕似的,让我别打。自己把款付了就走了。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我和吴伊听了,只是互相看着,一脸茫然。 不过他没事,我就放心了。
经理呆了一会,然后有电话找他回去,就走了。
我看他走了,马上松了口气,慢慢躺下了。吴伊还握着我的手,温和的问我:“真是他。”我望着她点点头,突然觉得很想睡了。 她见我一脸倦容也不再问了。
她说:“你好好休息,我去上课了。老师要是点名,我会帮你回的。”她又摸摸我的头,然后走了。我目送她出了门口,看她一走,我立马就睡着了。
梦里我看到了孙单程,一脸高中生的稚气,奋力地把我救上了岸。他全身衣裤都湿透了,怀里抱着我急冲冲的往门外跑,大声叫着:“救护车!救护车!……” 夏玲子、陈爽还有一大帮人,都跟在他后面,像是去打群架的小流氓。而且是穿泳衣打群架的流氓。想想那场景也太好笑了!
这些都是夏玲子来我家慰问我的时候告诉我的。 我当时笑得前俯后仰,嘴里的苹果渣儿一颗一颗往地上掉。(我本来可以直接去上课的,但是爸爸妈妈坚持让我在家里休息几天,给老师打了电话请假。我当然是高兴得不亦乐乎。天天在家里看电视,玩儿电脑。完全腐败了。)
星期天的时候。妈妈让我打电话给孙单程,让他今天抽空来家里吃顿饭,说是要谢谢小英雄。我听了特别不乐意,心想:“就是因为他我才走火入魔,差点嗝屁儿。再说了,我这破家也入不了他孙少爷的法眼。
我想说:“算了。”但是爸妈态度很坚持,我真没办法了。只能依了他们。
“喂”电话那头传来了声音。 我想这是谁啊?声音真好听难道是打错了?我看了看电话屏幕上的号码。没有错啊?可能是他爸爸吧。嘿嘿,他爸爸声音真好听,人长得肯定很帅。可怎么生了个这么缺德的儿子……
“请找一下孙单程。”我娇滴滴的说。 “我是。” ‘靠!不是吧!你孙子把嗓子整了?’我才想说出来,看见妈妈尖了耳朵往我这边听,不好说脏话。只好把张大的嘴巴缩小了一半,得体的说:“我是汪静啊!听出来了吧!”
“恩”
“哪个。今天你有空吗?我爸妈说得谢谢你。让你来家里吃中饭。”其实他一接电话我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没有心思跟我说话,我估计他是不会来的。
果然,他说:“呕。算了吧。我还有事。”
我想:“你小子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打游戏吗?说得像姨妈老来似的。“
“哦。那改天吧。再见!”我挂了电话,心里塌实好多。
我告诉爸爸妈妈说:“他说来不了。他要去补课。”我心里觉得自己说这话像菩萨似的,帮他美化了多少形象啊!爸妈听了没说什么,把手中忙碌的事停下来了。我一报告完,就跑去电视机前修炼去了。整个一下午,我就只穿了上衣和内裤在客厅里看电视。爸妈叫我把裤子穿上,说什么“女孩子家……”
我想自己家里又没有外人。我屁股上面有几个痣你们还不知道?现在这么热,还穿什么裤子嘛。死活不穿,就用一张毯子搭着,赖在沙发上不起来,一直看电视。
一会儿泪眼婆娑,一会儿笑容锦簇,活像自己在电视里面演似的。妈妈看我一会哭一会笑,说我“傻姑娘!”
我说“你们铁石心肠,人家紫微多不容易啊!
我爸听了,说我“幼稚。”
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坐了一团儿,一起伤感。
天,不知不觉地就黑了。爸爸妈妈做饭去了,我一个人坐着突然犯困了。就躺在沙发上想睡了。模模糊糊地我听到厨房传来“铛——”的一声,我想:“妈指不定又打翻了那锅汤了,真是浪费。
这声音怎么有点像门铃……” 我耳边突然吵嚷起来。我一睁眼。电视上正转播球赛。我乐了,“呼”地坐起来,还朝周围叫道:“爸!来看球赛啊!”没等我喊完,我就看见我脚那头坐着孙单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估计他还没有反映过来。旁边沙发上坐着我爸,手里拈了根烟,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真恨不得旁边有支枪,我可以自己了结了。
爸爸看我挺尴尬的,首先打破了沉默,替我解了围说:“正看呢!醒了?”我厚着脸皮把脸上的红潮给压下去了,向爸爸点点头。 爸爸又说:“孙同学来看你,来了一会儿了。他看你在睡没让叫你。醒了就起来吃饭吧。”爸爸把手中的烟灭了。和孙单程一起起身朝饭厅走。
我刚想站起来,突然觉得两条腿空荡荡的。低头一看,愣了,我没穿裤子。早知道就听爸妈的话把裤子给穿了!我简直后悔死了。我又想找把枪。
爸爸见我没动,回过头朝我说:“怎么了?还坐着?” 我这下可急了。“这可怎么办啊?总不能叫妈妈去拿裤子,让我在孙单程面前表演穿裤子吧!”
我灵机一动,躺下了。说:“爸。我难受。”那语气!不咸不淡,简直可以去竞技奥斯卡。
爸听了赶紧走过来,摸我的额头说:“这下午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又扯回头了?”
我皱皱眉头以体现我是真的很难受,还添油加醋的把毯子往胸口上拉。其实,我是怕太低得穿邦了。
我用微弱的声音说:“爸。妈。你们就陪他吃吧。我陪不了了。”我又转头对孙单程说:“实在对不住。你就当这儿是自己家,别客气!使劲吃啊!(你孙子最好吃撑了回家找妈哭肚子痛去)不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中间一段我只在心里想没敢说。不过我估计孙单程不会多吃,这都要赖我这语调,就像烈士留遗言那么悲壮。
他点了点头,一脸老实地说:“你休息吧。”
我听着怎么怪触眉头的,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你安息吧。”我心里气啊!
现在
上午,吴伊来医院接我了。我又回到枯燥无味的生活中,仿佛我再见到孙单程都只是一场梦。但是我又清楚的知道这些都是真的!因为我的身上还有他的味儿。有点像烟草的味儿……
是他来过吗?
我开始盼望周末的到来。
早上八点半,他准时来了。我远远地看着他和吴伊在哪儿练习。吴伊因为上周的事,明显缩短了训练时间,因此他们俩大半的时间都在聊天。我经常能听见吴伊和孙单程的笑声。每当我听到他们的笑声我也会觉得很高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装作不认识我,甚至不和我说一句话。但我可以清楚地在同一个时空里听见他的笑声了,这不是很好吗? 我也想过在训练休息时和他搭搭话。或许他又回变成以前的那个孙单程,那时我们要说好多话,好多好多。 可这也不过是我的一相情愿罢了,我有的只是和他不断的檫肩而过。
我唯一能接近他方法就是听吴伊聊天。吴伊跟我说了他很多很多的事情。吴伊还问过孙单程认不认识我,但他回答说,不认识,而且重来没有见过我。 我听了心里一阵绞痛。如果真的不认识,那么那天见到我的时候,眼神会这么怪异?他分明是在隐瞒!吴伊一句无意的话让我非常痛苦。但是比起吴伊告诉我,孙单程为什么回来,这点痛真不算痛了。
吴伊告诉我,其实她一开始很不喜欢孙单程。但是孙单程很健谈,而且为人单纯,说到什么就是什么,并不隐讳什么。这点让吴伊很欣赏。他告诉吴伊这次回来是来见未来岳父的,顺道回来帮家里看看公司的投资项目。而且还计划毕业后就结婚,再移民到国外去…… 我静静的听着。这些词语突然变成了一个一个的彗星,猛烈撞击着我的心。我觉得胸口好痛,渐渐开始觉得冷,最后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我有点怕见到孙单程,我真想请假不去上班了!不想看到他,还有听到那些让人沮丧的消息。 但是经理打电话来叫我必须去,说临时找不到人可以替我,不来就要辞退我。
真没办法,这是我唯一的经济来源,我不能断了它。所谓半分钱憋死英雄汉啊!我不得不带着一颗满是坑洞的心再一次的去迎接彗星的撞击。 一到休息时间,我就呆在员工休息室。有时吴伊也会进来接点水喝,但是大多数的时间她都是和孙单程在外面聊天。今天依然一样,我在员工休息室里。刚上完课,身上只搭了一条浴巾,手里拿着杯水,就那么坐在哪儿。 孙单程突然进来了。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的饮水机,从旁边抽出了一个杯子接水。他从进来就没有看过我一眼,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他离我那么近,我很清楚的看见他的前额、眉毛、眼睛、鼻子还有嘴。
我突然想起以前的他,我以前伸手摸他的前额、眉毛、眼睛、鼻子还有嘴,他都是对着我笑,很高兴的样子。现在看他,他的脸没有变,只是神情变得陌生了。 他突然说话了,仍然没有看我,“不要想了,你认为以前的孙单程还在?过去的事,久了,别再纠缠了。”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我这才发现自己伸出了手想去触摸他的脸。 水满了,他拿了杯子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侧过头对我说:“别纠缠了。”我能看见他的脸,镀了一层冰,说话时毫无感情。
孙单程走出了休息室。我终于看到那个背影了,那么熟悉。但是我知道这次他走了,是真的走了。周围的空气像被人抽空了一样,喉咙好痛,天旋地转的,我觉得很难受。我很想逃,逃去遥远的从前——
孙单程吃完了饭要走了。他跟爸爸妈妈说话,说什么,饭很好吃,吃得很饱之类。又过来跟我说了几句,说叫我自己要多注意身体,保重。 然后三步一小回头,五步一大回头,依依不舍的走了,样子像极了要出远门的儿子。我趴在沙发上目送他出了门。心想:“不愧是姓孙的,真会装孙子。要真那么舍不得你就把我给订了。我以后就天天让你回来吃好饭,日日回去装着孙子走。” 可他到底没有把我订下。
我见他出了门,腾地从沙发上蹦起来。要妈给我上饭上菜。要知道他们在那边把酒言欢的时候,我的五脏庙是在呱呱狂叫啊!吃饱了!我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妈妈就把我的碗筷收拾了,在厨房里清洗。爸爸则在客厅对面的浴室洗澡。我就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没一会儿妈把东西就收拾好了,来了客厅看电视。
我问她:“妈,你们聊什么啊?聊这么久?”
“还有什么,就是谢谢他呗。这孩子真懂事,挺好!”
我听了心里可甜了,“原来妈妈和我的口味儿一个样儿!嘿嘿。”可嘴上却说他这不是,那不是。把他做过的坏事通通说了一遍,像什么,逼着我叫他“帅哥”、追着打我,害得我教学楼上三层下三层的跑、不时把我的书架给弄到地上等等罪行都抖搂出来。
我妈听了直笑,脸上简直跟张海棠花儿似的,或则是牡丹……反正是又红又大又繁华。她一边笑一边说:“真是孩子哟!不过,这以后你可就没有抱怨的对象咯!这孩子,明天就要去新西兰留学了。今天上午就是在准备最后的东西没来吃中午饭,这下午一刚打包完,就过来了。他好像跟你姐一个大学吧!叫什么来着……”。
后面的话我没听了,我估计是刚才耳朵还没有睡醒,现在去回龙了。我好像站起来了,但也不怎么确定,就觉得海拔高了那么点,急忙冲到门口想下楼去追他,低头一看,这裤子还没有穿上!我不知道从那里这么一抓,手里变戏法儿似的马上出现了一条裤子,急急忙忙的穿上,开了门,穿着拖鞋就“啪嗒,啪嗒”的往楼下跑。我当时也不想想,都这么久了,人还不早走了?
这楼的1层到大门口有一条很长的通道,而且没有灯照明。经常有小偷在某个黑暗的角落藏着,等待猎物的出现。 前几天,我们家楼上的肖阿姨才被抢了钱包。妈妈她说还好,只是掉了钱,人没事。所以我晚上一般不出门,如果非得出去,要我一个人穿过走道的话,我是死也不会肯的。
但是,我急冲冲的下了楼,在穿走道的时候,看见周围都是黑漆漆一片,也觉得这些东西也没什么,都挺可爱的啊。 我估计是因为自己心里有更加害怕的东西——我怕孙单程真走了。 我呼哧呼哧地跑出大门,在门口东看西看。除了路灯什么也没有。我马上向西跑去,围着小区跑着找他。心想:“说不定他是个二百五,走迷路了,还在这儿。”我像发疯似的找他,可真没人,真走了。我跑得没力了,只好往家里走。我一路走一路骂:“他孙子真够横的啊!走也不说一声!真是玩儿绝了!”很快走到楼下大门口,我停住了,站在那儿不敢进去。也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我要是一进去这辈子都见不着他了。
“一辈子见不了了,一辈子都见不了了,……”想着想着,我“哇”地哭了起来。开始是站着哭,然后觉得太累了,就蹲着哭。很快觉得蹲着哭也累,就坐到地上哭。因为相间隔的时间非常短,旁人见了只会觉得我动作流畅。但以我的专业眼光,要能把这套动作引进花式游泳里边,技术分马上就上去了。
我一双泪眼望着这门口,仿佛看到有东西在动。我有点慌了,哭得更凶了。 但很快,我想到物理上的‘光的折射原理’,我推断是我的眼泪,折射了路灯的光亮,印到我的眼睛里,所以产生物体晃动的感觉。我奇怪自己怎么能记住这东西?又努力地去想为什么能记住。 结果想起是孙单程坐我前面的时候,他小子给我开小灶时讲过。我很佩服自己有这么强的记忆力,更加佩服自己,能在这种时候运用科学知识解释了眼前的鬼魅现象。避免了像没受过教育的大婶一样惊慌失措。
可这影儿却渐渐变大了,好象要笼罩了我,再一看它还成人形了。 我这才有点意识,奶奶的!原来是抢钱的。我坐在一边哭一边想:“你妈妈我身上没钱,有种你就把我放平了。不然,我今天不和你拼了,我下辈子让人叫‘孙夫人’。这对我是何等的侮辱啊!” 我软绵绵的举起拳头,准备好和来者拼命了。
那影子一下把我从地上抱起来,搂在怀里。
操!原来是色狼!让你看看,你妈今天发威把不把你费了!龟儿子、狗养的、死变态,连小妹妹都要下手!我一边用手用力打他,一边眼睛用力哭。我想,我打不死你,我淹死你。 可两样都没用,对方既没有被打死也没有被淹死。仍然死死地抱住我。我开始害怕了,不想我汪静貌美如花,今天到还真插在牛粪上了,而且还是一次性牛粪。
完了!完了!孙单程,你真是孙子!都冤你!本姑娘今天要是死了,就变鬼了找你。缠你一辈子,这辈子都跟着你!你小子去那儿,我就去那儿。就是厕所我也去!我满脑子胡思乱想,头都变了两个大了,那色狼却没什么动作了,就那么把我抱着,还不住的用手在背上给我顺气。
过了好久,我不哭了,力气也回来了。我猛地想推开他,但是那人抱得太紧了,我只推开了一点儿空隙。刚好让我可以把脸转过来。 我想,你小子完蛋了。我对仇人从来过目不忘。今天你这么糟践我,我还不把你弄进去吃吃牢饭、把你枪毙咯! 借着路灯的光,我看清楚了那色狼的脸。是孙单程的脸。
我真是不争气啊!我有这么想他吗?怎么见了谁都是孙单程啊!我又推他,想挣脱。但对方抱得更紧了。 “别推了。”
这声音,真是那家伙啊!他在这儿多久了?干嘛站这儿啊?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他?…… 我不推了,跟条死鱼似的让他抱着。 我问他:“站这儿多久了?”
“出了你家的门,就一直站这儿了。”
“胡说,我刚才出来怎么没看见。”
“刚才真的是你啊!我以为是疯子呢。穿条西裤从我面前跑过去。” 我低下头一看,我穿着爸爸洗澡时脱下来的西裤,难怪我觉得刚才跟变戏法儿似的,一抓手上就有了裤子。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心想,这小子保管是故意不叫我,让我穿了这副丑样子出去满大街乱找他。我故意语气尖酸的问他:“站这儿,干嘛啊?抢人啊?”
“休息,刚才在你家里吃多了,走不动了。”
“胡说,我妈说你不多吃,怕我下药害你。
“恩,没看你吃,我真不敢吃。吃了也没味儿,是毒吞下去了也不知道。”
我听他这么说,差点哭出来。我不想让他看我要哭,把头放到他的肩膀上去了。 “明天就走?”
“恩” “……”我想说,不准走,留下来陪我。 我突然想起,他上次也这么跟我说,我没留下来。我估计现在我这么说,也留不住他。所以我就不说了。
“什么时候定的。” “一直有准备。但是五天前签证突然下来了。”他平静的说。 五天前。不就是我跟他表白的那一天吗?我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拒绝我了。我不恨他了,真的不恨了……
他把我扶正了,然后从裤袋里拿出一对明晃晃的东西。他把它套在我右手的无名指上。我一看,是银戒指,上面有一条小小的鱼。他把另外一个给我,让我给他套上,也是右手无名指。他说:“先用银的替着。要是我回来时,你还没人要。我就给你换一个,下次套左手。”
我望着他说:“你这是把我给订下了?” 他摇摇头说:“是把和约给你看了 。到底能不能订,还得等你死了心跟我。现在,你就当是朋友离别的礼物吧!”
我点点头。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怕去了不回来,不能让我这么白等着。也觉得要是我遇到比他好的不要耽误了我。我看着他,真想把他的样子深深刻在脑子里,一辈子不要忘记。 我伸出手去摸他的脸,从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 他对我笑,问:“做什么。” 我说:“别笑,我要记下来。” 他真就不笑了,我们两个都安静下来。
他终究走了,我看着他走到视线的尽头。一路上他的背影,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穿过一个个的路灯。我就那么看着他走了,看着他走。
我回到家已经快12点了。妈妈不可避免的要骂我一通。 果然,她的口水如莲蓬里喷出来的洗澡水一样大大方方地挥洒在我的头发和脸上。责骂的内容无非是什么,一个女孩子家,穿着爸爸的裤子跑出去,又弄得这么脏回来,让她洗衣服的工作更加的困难了。
我心想,你怎么不找点其他的骂啊?比如,一个女孩子,穿着爸爸的裤子跑出去,出去的时候也不关门!结果那条裤子妈妈让我洗了。
我以为孙单程会让我去送机,但是他没有。以后也没有任何电话。他不上QQ、微信,或则任何我可以联络他的东西。我打电话给姐姐,问她见过孙单程吗?但是姐姐却说,没有找到。 我估计姐姐也没办法找,毕竟中国留学生这么多。
三年后,姐姐回来参加爸爸妈妈的葬礼。我又问过她,见过孙单程吗?她仍然说,没有。
现在,他突然出现了对我说:“别纠缠了。”他怎么能说得出口,他真的舍得?过去的事情他真的没有一丁点的留恋,没有一丁点去纠缠的念头—可他却说了,‘不要纠缠。’可我没有办法不纠缠。那些事情我都能记住,而且现在越发清楚。我真的伤心了,看不见伤口,看不见血,却清楚地看见了伤疤——它六年了,一直在我右手的无名指上。
吴伊进来了,垂头丧气的说:“我下班了。”然后过来靠在我的肩上。 我奇怪,他怎么了?很想说几句话,安慰她。但是我自己也很沮丧,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用手抱住她。她很安心,靠着我哭了。 等她哭完了,她开始说:“我失恋了。我才知道我喜欢他。真的,我不骗你。不然我早告诉你了,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孙单程刚才告诉我他不再来了,要走了。那时我觉得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了,我很难过,我才知道自己喜欢他。我告诉他,我喜欢他。但是他说已经有喜欢的人。我说我知道,我知道他有女朋友,而且快要结婚了。我告诉他我不在乎,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我听了吴伊说这些,我很吃惊。吴伊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没有名分的爱着一个人。她要付出多少?我觉得他傻。可我自己呢?不也是知道吗?不也是一样斩不断,理还乱。
吴伊继续说:“孙单程说,对不起。然后,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银的戒指,上面有一条鱼。他给我看。说他很久以前就一直爱着一个人,心里没有地方给我。他真的是好人,这么久一直爱着他女朋友,我没有理由怪他。” 吴伊说了这些话后显得很脆弱,很需要我安慰。我明白我现在不可以离开她。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真的很自私。现在我只想跑到孙单程面前去,只想告诉他:“不准走,我爱你。”
我走出了休息室,步子越来大,越来越急,最后成了跑。我吸着周围的冷空气,突然想起六年前,自己也是那么跑着去找他。 为什么同样的事情,我要做两遍。真是愚蠢。
不、不,这次不一样,我会留住他。一定会!我跑遍了游泳馆,最后在大门看见他。他已经走出去了,一辆银白色的车朝他缓缓开过来。我急了,冲出大门朝他喊:“孙单程!”但是他没有听见。我赶紧朝他跑去,并且大声喊他的名字。他好像聋了一样,头也不回,要上车。 我加大了步子跑,只听见周围的风呼呼地向我而后飞去。终于,我在他要上车的前一秒追上了他。他停下来,转头看着我。 我对他笑了,说:“不准走,我爱你。” 没有任何声音从我口里传出去。我这才想起,我已经不能说话了。
是,我是个哑吧了。当我知道爸爸妈妈出车祸去了,我受了严重的刺激,早在三年前就不能说话了。孙单程一连茫然的看着我,完全不明白我说的什么。我赶紧用手比画,‘我爱你,不准走。’我很高兴,想着,这家伙呆会儿肯定要吻我了,要抱着我转圈了。
但是他只是茫然的看着我。车上的司机下车过来拦我。他以为我是疯子。
的确,我穿着泳衣,披头散发的跑出来,又乱七八糟的比画,一般人都会这么认为的。司机把我和他隔开了好远,然后,请孙单程快点上车。我真急了,扯开了嗓子叫。却只挤出“吱——吱——”猴子叫似的两声刺耳的声音。其实我是在说:“让我过去。”
吴伊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她看我我那么狼狈的样子,以为司机欺负我。我冲就过来了,挡在我前面对司机大喊,“放开她,她是哑巴!” 司机被震住了,停止了对我的拉扯。孙单程也停了,一脸惊愕的看着我。我用手语对吴伊说:“麻烦你告诉他,让我过去,我有话给孙先生说。”
吴伊告诉了司机,发放我过去了。
我走到孙单程的面前,吴伊站在我跟孙单程之间。 我做一个手势,她就帮我翻译一个给孙单程听。
“你说,‘不要纠缠’是什么意思。是因为看到我手上的戒指吗?这是我爱的人给我的,我只是想带着它而已。”我把右手举起,让孙单程看见哪个戒指,吴伊也看见了。她马上像触电一样,脸色变得苍白。我想她因该知道了,孙单程所说的,一直爱着的哪个人,指的不是他女朋友,而是我。她很激动,但是还是伪装自己镇定,为我翻译每个动作。 “那么你的呢?你裤袋里面的戒指是你爱的人给的吗?你为什么带着呢?”我停止了,等他回答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拉起我的手,然后看着我。他脸上尽是爱怜,尽是心痛。 但很快像想起了什么,脸马上变回冰冷。他很迅速的从我手上取下戒指,动作很快,我来不及阻止他。
然后他说:“我已经收回来了。我、我不爱你。”我后面一句说得很轻,我听得出来他的心虚。
我平静的看着他,开始用手语表达我的感情:“你这么做很幼稚,你取下它也没用。它早已经进了我的肉,进了我的心。你拿不走它,你不可以骗自己。我……”
吴伊停下来不说了,她诧异地看着我,又看看孙单程。我看出吴伊心中的徘徊,我求她:“吴伊,求求你,帮帮我。告诉他!” 吴伊摇头。 “求求你,你知道我多爱他!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的!帮帮我!”我激动情绪,让我的动作看上去很粗暴。
孙单程见了心里开始着急,脸上泛起红潮,他问吴伊:“她说什么?她想说什么?” 吴伊只是摇头,并且一步一步往后退。我上前,一把抱住她,用尽全力抱住她。想让她平静下来。开始她全身僵硬,很排斥我。很快她慢慢松弛下来。我知道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也体会到了我对孙单程的感情。
我放开他,用手语比画:“吴伊,帮帮我。” 吴伊低下头安静的不说话,然后抬起头对孙单程说:“她说,我爱你,别走。”孙单程的脸更红了,那是因为很高兴。我看见他的嘴,开始透出笑。看见他的手微微想抬起拥抱我。
车里传出了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单程,还在做什么。别忘记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事。” 我看不见哪个女人的脸,只是觉得声音很年轻。我直觉感到那是他女朋友。孙单程像被冷箭射中一样,脸马上变的惨白。手垂了下去,脸上的笑也没有了。他定了定神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转身上了车。司机也很快上了车,然后发动了汽车走了。
我傻傻的看着,目送他们到视线的尽头。 我果然又做了蠢事,我心想。“我早该在六年前就告诉他的,六年前我就该留他的。晚了,已经晚了。”我真想哭,但是没有泪水了。我的泪水,在我爸妈去了时就流干了。我突然很想爸爸妈妈,很久没去扫墓了,估计坟前叶子该扫扫了,我得去看看他们。
吴伊和我依然在一起打工。我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我们还是一样的好朋友,一样的在一起嘻嘻哈哈。只是我们不提任何孙单程的事。这是我们的默契。吴伊很快走出了低谷,最近经常打电话聊天。电话的那头好像是个男生。我猜她恋爱了。每次她和那个男生讲电话时,她总是笑,笑得很开心。她很幸福,我很替她高兴。期末很快就到了,同学们都很紧张的复习,寝室除了我和吴伊两个人,都去了图书馆看书。我和吴伊不想去,就在寝室看书。
电话响了,吴伊接了电话。我知道是那个男生又打电话来了。 “这小俩口,指不定要说上好长时间。我还是去图书馆吧。”于是动手开始收拾要带去的书。 但是吴伊很快就把电话挂了,神情变得很慌张,根本不敢看我。
我用手语问她:“怎么了?” 她看看我,眼神紧张。然后低下头去,用嘴咬手指,而且还走来走去。我看她那样子,像是得了忧郁证似的,差点笑出来。
她突然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我,带着颤抖的声音说:“汪静,你别慌啊!听我把话说完。”
我笑了,“现在慌得可是你,小傻瓜!”
吴伊走到我旁边,用手拉着我的手。我觉得她的整个手心都是汗。我才觉得事情可能很严重。笑不出来了。 “汪静啊。孙单程入院了,情况很危险。刚才是她妈妈打来的电话,叫我带你去。”说完就开始收拾东西。她把我的外套塞进我的手里,又转身去床上摸索。她从枕头底下摸出钱包,然后塞进裤兜里。 我看着她,
“怎么回事?孙单程怎么了?为什么住院了?” 她没有看见,一把拉了我就往外面走。 她把我塞进出租车里,自己也跟了上来,然后对司机说:“师傅,麻烦去医院。麻烦开快点。”
她终于关注我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吴伊抓住我的手,一脸惶恐的说:“汪静啊。这下完了,真完了。”
“什么完了?”我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涌上来,我觉得她可能是在说孙单程。我开始害怕了。 吴伊说:“孙单程,孙单程。他住院了,心脏病发。恐怕不行了,得提前做手术。”
“心脏病?孙单程没有心脏病。他没有。不是他。”
“是他。你还记得,记得第一次他来游泳馆吗?我们当时都以为他是溺水了,其实他当时是心脏病发了。所以你做人工呼吸没有用!我也以为他是溺水,可是总觉得他样子很奇怪,不像是溺水。所以我很怀疑,就去问他。 他开始不愿意说。我就威胁他,我说,‘我是你的训练员,有权利了解你的身体情况,做相应的训练调整。我要负法律责任!
他告诉我,他有心脏病。是从爸爸身上遗传的。他爸爸也是心脏病死的,他不会有什么事吧,怎么办呢?”吴伊精神开始涣散,开始自言自语。过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他说他的心脏一直不好,高中没有毕业就被家里人送去加拿大治疗。而你口中的孙单程,是去新西兰留学,我才肯定不会是一个人。 他让我保密不要给任何人说,他说如果我说出去对他影响会很大。我最近才知道,他其实就是不想你知道。 他很爱你,他不想让你担心。所以对你说是去新西兰留学。但是他没有想到,你姐姐也是在那里留学,所以他不敢上网,不敢联络你。她怕你知道他其实是去治疗,所以人间蒸发。
在加拿大,他没有机会走出医院一步,一直在接受观察治疗。就真的完全和你失去联络了。他在那边呆了五年,最后那边的医院说,他必须接受心脏移植的手术,不然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恢复。医院劝他回国,那样找到适合做手术的心脏的机率会比较大,所以他才回来。他回来后一直在找你,但是你们搬家了,老同学也完全不知道你的消息。他就去你训练的游泳队找你。结果是听几个队友说,只知道你在游泳馆打工。他就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去问,去找。他找了很多地方,但是一直没有找到。他说,我当时都要放弃了。然后他在这里找到你。他说,‘当时几乎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吴伊说到这里,脸上到露出欣慰的表情。我可以想象,孙单程述说的时候是怎样的手舞足蹈。
“为什么他不和我说话?” 吴伊看看我,脸有开始阴沉下去。“他的病情一直在恶化。他等的心脏也一直没有。他已经放弃求生的希望了。他说,‘我现在活下去唯一的理由就是可以看到她。’他不敢和你说话。他觉得自己是要死的人了,又怎么能去恋爱呢。其实我知道,他是怕你伤心,怕你在他死的时候伤心。所以他宁愿让你觉得他是个无情的人,把他忘了。这样对你会好些。”
“还记得哪天吗?他要完结游泳训练的那天。就是那天,其实他结束训练不是本人的意思,是他妈妈担心他的病情恶化背着他叫人去办的手续,他不好当外人的面发脾气只好承认是自己要结束训练,回去以后,就他妈妈大吵了一架。他因为激动,心脏出现问题被送进医院了。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他说想见你。她妈妈就打电话到游泳馆找你。是我接的电话,你下午让我代班,不在!我联络不上你,我自己就去了医院。
我记得那天,在孙单程走后我去了,爸爸妈妈那里。我不应该去的……
吴伊接着说道:“”我到医院的时候看到他的样子,我几乎认不出来了。脸是整个的惨白。我告诉他,你马上来。又说,‘汪静,说她爱你。让你活下去。’你知道吗?只是这一句话而已,让他原来快没了的心跳有奇迹的开始跳动了。之后事情很顺利。他活过来了,而且精神开始好转。医生说恢复得很好。而且几天前,医院通知他有适合他的心脏了,可以开始做手术了。他很高兴。他觉得自己要好了。他经常打电话问我你的事。他说等他好之前,不让我告诉你,也不要说跟他有联络,只是拜托我好好照顾你。他说他一好,就来找你。 三天前他告诉我,他五天后就可以动手术了。没想到今天就……噢,不会不会有事。一、二、三……只是提前两天做手术而已。会成功的,肯定会成功的。”吴伊说道后面都快哭了。最后那句好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而不是我。
我安静的听她说完,没有说话。其实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我已经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想他现在很痛苦的在等我?想他那么傻呼呼的要瞒我?还是想他马上就要没了……我不知道该想什么,就找了最轻松的去想,“原来打电话的龟孙子是他啊!”
医院到了。吴伊给了司机一张五十,说:“不要找了。”然后下了车。吴伊走在前面,她走得很急,我跟在她后面一边走一边想司机应该找28块的。
很快,我们找到了孙单程。他躺在加护病房。玻璃外面玻璃站了一大堆人,都看着里面的孙单程。我看了有点紧张,脚步不知不觉放慢了。但吴伊却不管,拉着我就往人堆去了。 她向一个女人说:“阿姨,我们来了。” 那个女人转过来面对着我们。我很惊讶!好年轻的妈妈。她真是孙单程的母亲?怎么看都不像四十好几的人啊。她本来一脸焦虑,但是一看到我,眼神马上变得防备。并且上下打量我,好一会儿,才说了句,“你就是汪静?” 我紧张的点点头,觉得她有有些可怕,同时又觉得她的声音很熟悉。——‘这是车里哪个女人的声音。’ 她转身向加护病房,朝里面的护士招手,让她出来。然后对护士说:“这是病人要见的人,你能让她进去吗?”
护士看看我,说:“可以。你先跟我去换衣服。动作快点,手术时间快到了。” 我点头,正要跟护士走。孙单程的妈妈突然叫住我。 “等一下!把这个带进去。”说着把旁边男人手上的戒指和自己手上的戒指取下来,小心的放到我手里。她看着我手里的戒指,眼神变得缓和,她说:“单程昏迷的时候一直跟我说,戒指。你们那一对让我那天给扔了,他气急了……引起了病变。这个你拿去,当我给她道歉。那孩子跟我一样,性子急。但一说到你就变得平和了,你进去和他说说话,或许他心情会好点儿。说不定对手术有帮助……”她说最后一句带上了哭腔,我顿时觉得她其实很温柔,不再可怕了。
我把戒指放进衣兜里,用手语对她说:“谢谢。” 她很吃惊,双眼瞪得很大,但很快就缓和下来。慈爱的摸着我的脸说:“真是好孩子。”
我跟护士进了病房。单程看到了我。他躺在床上了,脸上因为紧张而少有血色。我赶紧上前去握住他的手,他感到我手的温暖,渐渐放松下来。 他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我真怕你不来。” 我泪眼汪汪的摇着头。 他见了,笑着说:“你说我不该这么想,说我傻。对吗?” 我点头。 单程又笑了,带着淡淡的自责说:“是吗?”
我突然想起了兜里的戒指。我赶紧拿出来,示意让他给我戴上。他费力地把手从病床上抬起来,用大指和食指去拿戒指。刚拿起来,又掉下去,反复了几次。好不容易拿稳了。 他带着微笑,温柔的对我说:“右手给我。” 我伸出左手给他。 他看了,假装轻快的说:“傻瓜,戴了左手你可不能反悔了。我要死了,你该守寡了。” 说完,他的胸口就开始剧烈的起伏,艰难的呼吸。
我看了,心痛,心想,“你都快死了,还不把我娶了。你真想我当一辈子老处女啊?然后自己一伸手就把戒指戴上了,完了又用眼睛瞪了他一眼。 他笑着说:“跟以前一样啊!还这么凶。” 我让他抬起左手,要给他戴戒指。他又费力的把左手抬起来,他的手软绵绵的舒展开来。我飞快的把戒指给他套上,生怕下一秒这手就垂下去了。
他看我给他戴戒指的样子很笨拙,脸就笑开了。他用左手拉了我的左手,把两个戒指靠在一起,很仔细的看。 “这是妈妈的戒指吧!”他的声音变得很小。 我赶紧点头。 他的视线移到了我脸上。 “你替我告诉妈妈。我没有气她,只是很心痛那戒指。那是我存了好久的钱买的,要80呢!”
我听了,立马就笑了。这家伙,都这时候了还能逗我笑。我估计这世界上就只有他能办得到了。
“你告诉叔叔,要好好待我妈。不然,我好了以后,不放过他。还有,他也是我爸爸。”
我觉得他的手开始没力了,有些握不住我的手了。我赶紧握紧了他的手,才没让他的手滑下去。 他很高兴我那么用力的握他的手,又开始笑了,脸上泛起一点血色。很久,他不好意思的说:“能吻我吗?” 我看他那可笑的样子,鼻子泛酸。心想:“你怎么现在才说啊!” 我拉下口罩,缓缓伏下身去,嘴轻轻地贴在他的嘴上。我又尝到了那种像烟草的味儿。好久我才起身,站直了。
我看着他,他的脸变得很有血色了。眼睛也没了刚才的朦胧,这会儿正像钻石一样在发光呢。
他说:“我吃了药,有味道。感觉不好吧。” 我摇摇头,对他笑。心想,“这家伙这几年到底怎么过的啊!” 我很想再吻他一次,可护士进来了,说:“时间到了,要动手术了。”说着过来要推单程走。我被她挤到了一边,只好把握着的手松开了。我看到单程要被带走了,急忙用手语比着:“我爱你。”但我担心单程不明白,想出去让吴伊进来帮我翻译。可是单程看得明白。他笑得很幸福,然后对我说:“我也爱你。”我看着他的样子,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真帅。
此后,我一辈子没见过比他更帅的家伙了。 四月五日,我去扫墓。 照片上单程笑得很灿烂。我看他笑得那么高兴,我也很开心。我用手语比画:“我爱你。”我知道单程爱我。因为,他照片上的样子,跟我最后见到他的时候一样。那时他在对我说:“我也爱你。” 我和他就像两条鱼,两条哑鱼。“爱”这一个字,永远说不出声,但我们彼此都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