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方的冬天很冷,西北风狂吼,吹的道旁小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刮在脸上似刀割般生疼。在寒冷天气的肆虐下,人们习惯性的将自己罩在厚重的棉服内,纷纷躲进有暖气的室内,以此来抵挡寒冷的侵袭。
高婕将脖子缩了再缩,可冷风无孔不入,还是会从领口处钻进来,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她怀中抱了一大束康乃馨。一路走来,踩的积雪嘎吱嘎吱响,在她身后则留下了一长串浅浅的脚印。寒冬早晨十点多的墓园,罕有造访者,静谧之至,所以高婕的脚步声听起来便格外响。季长仑想不到还有人这么早来墓园。他站起来,轻拍掉裤子上蹭到的雪,准备离开。由于蹲的太久,腿脚都有些发麻,他在原地站了片刻以缓解腿脚的酸痛感。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却在他身后戛然而止,他不由回过头来,季长仑一脸惊诧的表情刚好让高婕一览无余。二人不由打量起对方来。
季长仑在看到高婕的第一眼,便认出了她,他不禁后悔起来,他这么早来这里,就是为了躲她们一家人——她和她妈妈,可还是给碰到了,难道真应验了那句古话——冤家路窄?面前的女孩已经长大了,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十三年前,充斥着刺鼻消毒水的医院长廊,令人神经紧绷的手术室外,她跟在她妈妈身后,她妈妈抓着躺着她爸爸遗体的病床不撒手,哭得歇斯底里,凄惨的哭声突兀地响起在夜间两点多的医院长廊,亲戚朋友纷纷上前劝慰,试图将她搀扶离那病床,可她置若罔闻,完全沉浸在猝失丈夫的悲痛中。年幼的她拽着妈妈的衣角,也跟着哭得止不住,她大概只是看到妈妈哭才哭,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医院长长的走廊,一片躁动,只听到她们母女或悲痛欲绝或稚嫩无比的哭声,在长廊上空回荡,久久不散。
“你好,你认识我爸爸吗?”高婕将面前的男子在脑海中过滤了好几遍,试着打捞出些许记忆,可还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看着爸爸墓前摆放的东西,再看看他站的位置,她确信,他是来看她爸爸的,不禁脱口而出。
季长仑忙将思绪从回忆中扯出,“嗯,我家人认识,他们嘱我来看看叔叔”,他不敢说出实情,他怕,不敢想像面前女孩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作何反映。
“我不知道爸爸还有我不认识的朋友,谢谢你们”,高婕向季长仑点头微笑,表示谢意。
“不客气,那我先走了。再见”。季长伦只想逃离这里,逃离她。
“嗯,再见”。
直到季长仑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高婕才收回目光。她将带来的东西在爸爸墓前一一摆好,看着墓碑上爸爸的照片,不禁鼻子发酸。爸爸走了十三年了,这些年来她和妈妈相依为命,不知吃了多少苦,妈妈为了她没日没夜的赚钱,供她上学。她其实是希望妈妈可以给她找一继父的,这样妈妈就不会那么苦,可妈妈还是一个人挺了过来。好在,现在终于算苦尽甘来,她工作了,妈妈不必再辛苦劳作了。前两天,妈妈不小心摔了一跤,腿脚不方便,要不然是怎么也要来看爸爸的。高婕很羡慕爸妈之间的那份情义,她曾听说过一种说法,每个人都是一段弧,能刚好凑成一个圆圈的两个人是一对。也许爸爸就是妈妈的那段弧,以致爸爸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妈妈还是一个人,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表示过想和妈妈重组一个家,可妈妈都婉言谢绝了。没有人知道一个女人带个孩子生活有多难,每次一想到妈妈这么多年所受的苦,她的心都会一阵阵绞痛,她心疼妈妈。
“叭”,季长仑将卧室灯打开,室内光线瞬间变亮,刺痛了他的眼睛,下意识用手罩住眼睛片刻。他烦躁不安地下床走到窗前,伸手将窗帘拉开,透过玻璃,隐约可见窗外小区的路灯发出橘黄色的光,他又将窗子打开,冷风争先恐后地灌进来,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今晚他躺在床上睡不着,十三年前医院里的那幅画面还有今天在墓园见到的她,在他脑海里不停闪现。他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就叫因果报应,这个债要他来还。他用手抓了抓头发,想使自己清醒点,可发现脑子还是一片混沌。寒风吹着,他却感到口干舌燥,关好窗子,拉上窗帘,他去冰箱拿了瓶水,仰头喝下,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感舒适,他又上床继续睡。
高婕瞥了眼墙上的挂钟,三两口喝完了碗底的粥,郑慧敏看着高婕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道:“你慢点,小心噎着。”“嗯,妈,我走了,快迟到了,您腿脚还没好利索,这几天别给我做早饭了,多睡会儿多好的。中午下些饺子吧,简单,没事就别出去了,脚不方便,我晚上回来再做些好吃的犒劳咱两的胃。我走了。”高婕拿过包,冲郑惠敏扮鬼脸吐了下舌头就出门了。
郑惠敏望着高婕匆忙离去的身影,不由摇头笑了笑,心里无限感慨,这些年她过得很不容易,也让高婕受了很多委屈,现在看着高婕终于长大懂事,她也算对得起死去的丈夫了。
未完待续,这是一个挺长的故事,大家多多支持和鼓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