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是身为人类的宿命。如何面对离别,古人给我们留下了很多范本。从灞陵伤别,到桃花潭水深千尺;从劝君更尽一杯酒,到长亭外古道边;从孔雀东南飞,到十年生死两茫茫……生离犹可慰,死别就只能徒伤悲了。
不喜离别,又是人之常情。
年少时,最易动情,所以对于离别总是凄凄楚楚。
上大学第一天,父亲帮我把行李送到宿舍,即时赶了当晚的火车回家。只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给我。那时的父亲,挺拔,走路虎虎生风,即便如此,当我给孩子们讲朱自清的《背影》时,依然眼泪婆娑。那是我第一次离家那么远。这种离别因为有对未来的惶恐而变得慌乱。
谈恋爱时,因为南北异地,囊中羞涩,一年见不了两次面,于是每次都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情到深处也能豁出去抱抱。
后来为了爱情,远走他乡。每年回家一次会亲访友。有一次,从山城返京,那时北上的火车站还在菜园坝。头一夜我就住在火车站不远的好友家——那几年几乎每次返京我都会住她家,实在是因为两全其美之事——这一次,我们前晚聊得太晚,以至于第二天差点误了火车。当我气喘吁吁地上了车,不到一分钟,火车就呜呜呜地往前爬了。看着窗外站立的好友面目渐渐模糊,我又一次湿了眼眶。
永远记得毕业那年。分开前夜,宿舍六个姐妹,23瓶啤酒。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能笑谈鸿儒,吟唱“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最后念及“西出阳关无故人”,悲从中来,大家抱头痛哭。
我一直相信,天生凉薄之人,实在不多,除非三岁稚子不更事,不懂离别之殇。去年夏天,从外婆家返京,一向活泼的六岁女儿上车伊始默默流泪,惹得原本心伤的外婆哽咽起来。而我,随着岁月的流逝,以为披上了坚强的外衣,却终抵不过一老对一小的隔窗语无伦次的叮咛。离别留给母亲的白发逐年增多,眼袋愈发低垂,给予我们的是一年深似一年的乡愁。尤其是亲已老,而你不在身边。
生离我们可以自我安慰“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甚至是“离别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聚”,但是人生最残酷之处还在于除了生离还有死别。死别就是人生常恨水长东了。
苏轼一别亡妻多年,却难以忘记,写就流传千古的悼妻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最近读瑞典的一本小说《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古怪各色的老头欧维似乎看现实处处不满,其实是因为不习惯妻子的离世,她是欧维的所有色彩。与现实格格不入的欧维因此变得让人悲悯。
我在豆蔻年华第一次面临亲人的死别,那成为我一生的伤痛。初一那年,九个月的侄子突然罹患白血病。有一天放学回家,他静静地躺在摇篮里,我拉着他冰冷的小手,他的脸那么可爱但是再也没有生气,一种绝望感洪水一样淹没了我,我就那样拉着他的小手一直哭一直哭……
二十多年了,我最终还是把那一刻写下来了,依然止不住的号啕大哭。所谓烙印,是如影随形的东西,任时光荏苒,它永远在那里看着你。
从那时起,我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前几天看一文章提及白岩松说,中国人对下一代从来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关于死亡的教育。深以为然,亦深深无措。
从生到死,我们都需要自己去领悟。
最近北京四中一个初二的小女孩因为一封给自己的信而新晋网红,“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赤子之心击中你我的软肋,这也是我们对离别半生的自己最美好的愿望。
(图片:来源网络)